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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1年01月01日 星期六

    夏末秋初闲笔

    邵燕祥 《 书摘 》( 2011年01月01日)

        编者按 :闲笔不闲,这是邵燕祥写作的风格。这两篇小文章更能给人以这样的感觉,其话中体现着一个知识分子的责任感和对文化的爱心,当然我们透过文字,还能感到邵燕祥笔下隐隐的呐喊与批评,不仅还历史以真实,更是对现实的警策。

        《诗刊》复刊的一个关节

        由臧克家任主编的《诗刊》于一九五七年一月创刊。纪念创刊五十周年时,该刊发表的《纪要》中说:

        (一九七五年)九月十九日经邓小平圈阅,同意《诗刊》重新出版的报告呈送毛泽东。毛泽东在报告上批语:“同意。毛泽东九月十九日”

        读后总觉得这一叙述省略了什么。查《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  (中央文献出版社),相应的年月在第十三册:

        (一九七五年)九月十九日毛泽东同意《诗刊》复刊。一九七五年七月二十日谢革光给红旗杂志社的信中写到,由于各种文艺书刊相继复刊或创刊,因此,《诗刊》的复刊已成为广大群众热切盼望的一件事。九月十九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张春桥将此信转报毛泽东。毛泽东在张春桥的报告上批示:“同意。毛泽东九月十九日”    

        这就明白了,前述“呈送给毛泽东”的,“经邓小平圈阅,同意《诗刊》重新出版的报告”,乃是后来毛泽东在上面写了批示的“张春桥的报告”。张春桥当时是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的身份,在将民办教师谢革光期望《诗刊》复刊的来信转报毛泽东时作的报告。

        其时,邓小平重回中共中央,恢复工作两年左右,进行“整顿”大见成效,而江青、张春桥等所谓四人帮则在千方百计地加以抵制。到了这个一九七五年九月,距离毛泽东指示“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也就不远了。而不久前的当年七月,毛泽东曾找邓小平谈话,对文艺界现状表示不满,说现在“怕写文章,怕写戏。没有小说,没有诗歌”。故九月间邓小平在圈阅张春桥给毛泽东的报告时,同意《诗刊》重新出版,既是执行毛泽东的指示,也是他对文化界进行整顿后采取的措施之一。如果没有张春桥报送谢革光的来信一事,邓小平自然仍会从其他方面干预文化界的活动,如八月间曾围绕电影《创业》有所动作,但就未必会及于《诗刊》了。

        因此,张春桥就《诗刊》重新出版问题经由邓小平向毛泽东的报告,对《诗刊》复刊是一个要紧的关节。在完整地叙述复刊一事时,是不应回避的。

        现在回叙这家刊物的历史,是把它的复刊当做一件正面的建设性的事件,因此出于对张春桥厌恶的感情,不愿让他厕身其间,索性删去了事。

        其实,如实地保留有关张春桥在这件事情上的作用的叙述,未必就是给他脸上贴金。因为历史地考察,张春桥之积极参与,自有他的“合理”的动机。当时国内的舆论工具掌握在张春桥、姚文元等人之手。增加一份刊物,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占领了一块新的阵地,何乐而不为?他们也正是这样做的。《诗刊》从一九七六年一月复刊,就理所当然地纳入了他们的宣传体系,在批邓、镇压“天安门事件(四五运动)”前后发挥了他们预期的火力。

        对于各个时期的无论大小的历史事件,有关人事还是要存真实录,如鲁迅所说,芟夷枝叶者必得不到花果,又岂止得不到花果而已。  

        这才像读书人的样子

        偶然读到已故历史学家邓广铭先生晚年的一篇回忆:《我和辛稼轩的因缘是怎样结成的》  (收入张世林编《为学术的一生》,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邓老提到了与他从事辛弃疾研究有关的胡适、傅斯年、陈寅恪。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期,邓广铭在北大史学系读四年级时,选修了文学院院长胡适开的一门“传记文学”课。那时他拟定要写一本陈亮(龙川)的传记,一方面作为这门课的作业,另一方面也作为他的毕业论文。

        邓广铭写好了《陈龙川传》,送给导师胡适去看。胡适给论文判了九十五分,评语第一句就说“这是一本可读的新传记”,还向当时北大的许多教授加以称赞。同时他在评语当中也明确指出,对陈亮和辛稼轩的关系写得太不够,应当大力补充。因此,考证辛稼轩的生平,又成了邓广铭的一个新课题。

        邓广铭翻阅了梁启超等人的《辛稼轩年谱》和梁启勋的《稼轩词疏证》,对辛稼轩一生中许多关键性问题,从中都几乎得不到清晰的解决。他从吴廷燮编的几部年表得到启发:搜集材料必得博览群书,披沙拣金,别无窍门捷径。那时他对南宋人著作的知识并不太多,就向《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去搜讨,只要是感到可能与辛稼轩有关的书,无论是地方志或笔记或文集,都到图书馆去借阅。很短的时期,居然找到前此所有有关辛稼轩的撰述当中所没有出现的大量材料。这使他的兴趣更加浓厚起来。

        这时,他从报纸上看到中华教育基金董事会资助科学研究工作的章程,资助范围包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在社会科学门类下还特别注明包括历史。他知道胡适先生是这个基金董事会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便到地安门内米粮库四号胡宅去问他:我有没有资格申请。胡适说:  “你当然有资格申请,你们二十几岁的人研究学问,应当受到鼓励。三十岁以后的人,研究学问就是他的天职了。”他问邓广铭准备做什么题目,邓说想替辛稼轩编一部翔实的年谱,最好能再编写一本《稼轩词笺注》。胡适听了之后说:“梁氏兄弟已经做了这项工作,而梁启超又是大名鼎鼎的人,你则是初出茅庐。基金董事会的学术审查人员多数为自然科学方面的,在文学史和历史方面真正内行的并不多,人家不会相信你更会胜过梁启超。因此,你得先写一篇文章发表,证明你确实能超过梁氏兄弟才行。”回来后,邓广铭就利用已经搜集到的资料赶写了一篇《〈辛稼轩年谱〉和〈稼轩词疏证〉总评》,寄给天津大公报社的《国闻周报》发表了。

        这篇文章刊出后,首先博得胡适先生的赞许。他对文章看得很仔细,过了些日子跟邓见面谈起,于赞许之后,还指出,可惜里面排漏了一个很关键的字(把“非常”一词的“常”字漏掉了)。不久,邓又接到杭州之江大学词学专家夏承焘教授来信,说他正在写唐宋词人年谱,其中包括辛稼轩,见了这篇文章后,他认为辛的年谱只能由邓广铭来写,他决不再写了。当时在清华大学研究院做导师的陈寅恪先生看了这篇文章,表示“深服其精博,愿得一见为幸”,经常向人打听这个作者究竟是什么人。问到傅斯年先生,傅告以是他的学生,是北京大学史学系毕业不久的。陈寅恪一直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一九三九年邓广铭来到昆明北大文科研究所,和陈先生初次见面时,陈还是首先就提到这篇文章)。  “这些师辈的同声赞许,更给了我莫大的鼓励”,邓广铭说。其后不久,受资助的名单公布,果然有他的名字。

        在着手写作的时候,对邓广铭写《稼轩词编年笺注》的体例,傅斯年就有不同意见,他既不主张编年,也不主张注释。他自有他的理由。邓广铭根据自己的想法,有所采择,却没有完全遵行。书成以后,傅斯年把“年谱”、“诗文钞存”连同这本“词注”的书稿一并介绍到香港的商务印书馆去印行。只因排版刚好,太平洋战事突发,香港被日军占领,三书的出版一直稽延到多年以后。

        读邓广铭先生的回忆,我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一片文化氛围真好,做学生的如邓广铭固然是踏踏实实在做学问上下笨功夫,师长们在学术上有那么高的造诣,却还随时读报刊上新出的论文,为后生小子的学术发现而惊喜。他们识货,因而爱才,提携后进不遗余力。在这里的师生关系中,看不到驵侩式的功利意图,更没有彼此利用的庸俗关系。不但与《围城》中的那番情景形成鲜明对比,不客气地说,与今天丑闻频出的学界、高校的反差也实在够大。作为局外人,也作为后来者,总觉得这些前辈,才像老师的样子、学生的样子,才像学者的样子、读书人的样子。

        (摘自《画蔷》,商务印书馆国际有限公司2010年9月版,定价:3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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