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娶表姐
6月5日，日本政坛再次发生动荡，在普天间基地问题上进退两难的原首相鸠山由纪夫和民主党干事长小泽一郎双双辞职。经过推选，原副首相菅直人临危受命，将出任日本战后第94任首相。
相对于一听就让人想起《红灯记》的鸠山由纪夫，菅直人的名字，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比较陌生。那么，此公究竟何许人也，不免引起我们的兴趣。
在日本，菅直人是一个形象非常鲜明的政治家。
所谓形象鲜明，指的是菅直人属于日本政坛的美男子。这位新首相仪表堂堂，在日本政坛被称做“师奶杀手”。
菅直人有一批数量巨大的狂热女粉丝，从20年前就坚持不懈地投他的票，至今仍是民主党的一大票仓。女粉丝们说菅直人最吸引人的是他偶然一闪的冷峻眼神。在2005年自民党与民主党的竞选对抗中，小泉纯一郎祭出“美女刺客”法宝，使用大量年轻女性候选人，民主党各地大佬纷纷中招落马，唯有菅直人一枝独秀，在东京都为民主党取得唯一一个小选区的胜利。时人评价菅直人的胜利说明美女固然厉害，美男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
有趣的是，这位大众情人，却是日本政坛著名的“恐妻家”。菅的太太菅伸子比他大一岁，曾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早稻田大学。她性格刚毅，颇有政治才能，在日本被称做“日本造希拉里”。到菅家采访的记者们发现，伸子夫人在这种时候常常妙语连珠，口若悬河，而在民主党内部被称做最出色演说家之一的菅直人则会低头倾听，无所置词。在民主党的竞选中，伸子夫人和鸠山由纪夫的太太幸夫人联手，组成名为“胜利女性”的支持团队，积极为丈夫拉票，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无论在政治还是在生活中，人们形容这位太太更像是菅直人的姐姐。
其实，这个说法还真有点儿来历——实际上，菅直人的这位太太伸子夫人和他是从姐弟，算起来，伸子夫人是老公的远房表姐!
虽然双方的血缘关系没有近到法律上禁止婚姻的程度，两人恋爱时双方家庭依然强烈反对。而两人对这种反对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终于结成良缘，至今已40年。这倒是体现了菅直人敢作敢为的性格特点。
面对两个不讲科学的家伙，菅家族的长辈曾对其后代颇为担心。这一方面由于两人的这种特殊血缘关系，也因为菅直人有无酒不欢的习惯(据说每年只有五天不喝酒)。幸运的是，菅夫妇的两个孩子都颇为争气，老大源太郎继承了父母对政治的关心，抛开父亲的地盘自己出去打天下，如今也是日本政坛的一位明星小帅哥；老二则专心于理科，据说已经是一名出色的兽医。
一个治人一个治兽，看来将来这一家子不愁没饭碗的。
伸子夫人外表文弱，实际颇有魄力。1999年，菅直人爆出桃色丑闻，被记者抓住和某电视女主持人共度良宵的把柄。但是，伸子夫人此时却在公共场合力挺老公，附和菅的说法——两人虽然在一起过了夜，但并没有记者想象的性关系，所以不能算偷情。伸子夫人的支持让菅比较顺利地过了关——虽说也有记者采访到伸子夫人因此对菅直人骂“巴嘎”的场面。从这一点看，菅直人的家庭婚姻还真有些类似克林顿和希拉里的关系，也有人称其为“战友一样的夫妻”。
有个绰号“易拉罐”
由于出身草根，菅直人在日本的政治家中颇为另类，围绕着他不时会爆出一些新奇的消息。比如，他曾经为新干线列车发生故障时的危险担忧，提案给列车尾部装上减速降落伞，他曾经发明麻将计分电子系统并申请专利，他喜欢收养流浪猫……有关菅直人的八卦新闻在日本颇为流行，使人们常常忽略他在政坛的表现，以至于一度有人说菅直人只会杀师奶不会干别的……
其实，这纯粹是对菅直人的误读，他被称做“师奶杀手”是一种调侃，作为一名政治家，菅同样是极有个人色彩的传奇人物。他在日本政坛真正享有威名的是代表平民不懈地和官僚主义进行斗争。
和出身豪门的鸠山由纪夫不同，今年63岁的菅直人出身于冈山县一个普通企业主家庭，是从街头开始自己的政治生涯的。与大多数日本政治家出身于被称做“首相摇篮”的东京大学的文科院系不同，出身较为寒微的菅1970年毕业于东京工业大学，所修专业为应用物理。在他就学的年代，正是日本经济高速发展的瓶颈期，社会分配不公等问题引发不同阶层的尖锐对立，也引发了日本接连不断的学生运动。菅直人就是当时学生运动的积极分子之一，以坚决反对贪腐官员，善于辩论和演说著称。日本平凡社1978年出版的百科年鉴中，菅直人被列入“街头政治家”。
尽管后来这位老兄走向了务实的路线，但或许因为这个出身的影响，菅激情澎湃，性格刚烈。因为日语中“菅”“罐”同音，他在日本政界有一个“易拉罐”的外号，以形容其脾气容易爆发。日本政坛人物经常被赋予一些匪夷所思的外号，例如前首相鸠山由纪夫，除了被称做“外星人”，还有一个外号叫做“八方美人”——至于含义，有点儿像我们中国说的万金油，也有爱惜羽毛、与人为善的意思。
在担任厚生大臣的时期，菅直人的“怒鸣”十分有名，经常有职员听到他在办公室里咆哮，这也造就了当时厚生省办公效率的提高。
这样一位急性子，却也有十米路能走一宿的事情。
这并非夸张，面对自民党雷打不动的地位，日本反对党发明了一种杯葛某议案的战术，叫做“牛步”。议员们投票的时候，一路思来想去，十米走上一宿并非奇迹。这样，想通过一个议案就要非常有耐心了。菅直人就是“牛步战术”的专家，曾被议长唤警察把他抓出去，惹出轩然大波。
以没有背景的“街头政治家”而成为日本首相，在日本战后历史上，菅直人是绝无仅有的一例。由于他的脾气，很多人担心这个“易拉罐”随时井喷，也有人认为这样才像个男人的样子。
没人问过菅直人自己的看法，估计，是不敢。
什么有毒吃什么
缺乏背景和早期街头政治留下的过激主义烙印，使菅直人的政治生涯比别人走得更加艰难。他曾三次竞选议员，三次落选，经过六年挣扎才成为国会议员。菅在考取律师资格的时候也曾经三次落第，而担任党首也是三起三落。
让菅直人脱颖而出的，是两件事。
第一件是1996年，作为无党派议员的菅直人与鸠山由纪夫等共同组建民主党。菅直人是民主党建党元老，首任党首，平时工作中连前任首相鸠山的面子也不卖。民主党内部，除了率自由党后来加入的小泽一郎，真正核心的元老一共三人，即首相鸠山由纪夫、外相冈田克也与菅直人，号称三驾马车。正是由于这个政党的组建，才结束了日本自民党“万年执政党”的地位，在日本实现了执政党的轮替更迭。
第二件是积极处理“输血艾滋病事件”。上个世纪80年代，日本大批患者在治疗中由于使用了未杀灭艾滋病毒的血液制品而感染艾滋病毒。而日本政府官员百般推诿责任，造成受害范围继续扩大。当时菅直人曾经代表普通民众和受害者积极参与对这一事件的问责。1996年，菅直人担任厚生大臣，立即以雷霆手段搜索公开了官员们敷衍塞责的证据文件(证明感染艾滋病问题被报告后，政府仍迟迟没有采取措施和公布问题)，并宣布政府为此承担责任。这是日本政府第一次在类似事件中作负责表示。当菅直人以大臣身分向受害者谢罪时，很多人为此激动得痛哭失声。
这样一个有情有义，又有政治能力的人物，当然会受到很多选民的喜爱。
不过，菅直人的性格也有缺陷，这就是他偶尔也会有过于急躁和考虑不周的时候。 1996年担任厚生大臣的时代，菅直人给大阪的萝卜苗种植业几乎带来灭顶之灾。
当时日本发生了O157病毒引发的大规模中毒。菅直人领导的厚生省在报告中，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指中毒者食用的大阪萝卜苗有病源嫌疑。由于菅直人在日本家庭妇女中极有威望，消息传出，大阪萝卜苗价格暴跌，商家纷纷下架，成品无人问津。种萝卜苗的农民损失惨重，痛心疾首，甚至有因此自杀的。为此，种萝卜苗的农民将菅直人作为被告告上了法庭，菅直人也不得不出面在电视台镜头前吃萝卜苗沙拉辟谣，风波久久不息。
值得一提的是，在多次食品中毒类事件，比如毒大米、美国疯牛肉、冷冻饺子等事件发生时，担任厚生大臣的菅直人都会主动出来食用出事的食品，用这种独特的做法以安众心。这种什么有毒他吃什么，类似于神农尝百毒的行为固然容易取信于民，却让他的朋友们不时捏一把汗，担心他会在某次试吃中突然倒下。
做过云游和尚
2004年，营直人揭露了包括当时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等利用职权漏缴养老保险金的问题。此事在日本引发极大震动，也给自民党政权的形象带来沉重打击。小泉等极力解释事情的原委在于早期养老保险制度不够健全，所以出现漏缴。但菅直人语词犀利地对此进行了驳斥，其演说极得民心，一时成为仗义执言的反腐明星。然而，很快菅直人自己和民主党领袖鸠山由纪夫也都被查出漏缴了养老保险金。菅一时陷入自相矛盾和骑虎难下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菅直人一面只得辞去党首职务，狼狈认错，一面宣布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进行谢罪。
这位六年之后的日本首相，像古代的修行人一样剃光了头，以云游僧的形象前往四国岛，步行一千余公里参拜了88处空海大师创建的寺院道场。这种被称做“四国八十八所”的苦行，是日本古代的一种特殊修行方式，据说可以让人变得更加稳重和理智。
这种修行真的能让人变得稳重么?反正从菅直人那儿不是很看得出来，该发脾气照发，该闹桃色事件……看来佛法也是有限度的，至少佛祖没见过易拉罐这种东西，恐怕不知该如何教化。
无论如何，这样的磨难和经验，使今天的菅直人养成了坚定的平民立场和“务实”的从政态度。鸠山内阁时期以他担任财政大臣，菅自己曾经表示：“我不是去做机关的领导，而是去做百姓在机关中的代表。”民主党一直坚称日本今天的问题，很大程度来自于自民党时代政府机关的暮气沉沉。以这种态度上任的菅，当时被认为寄予了横扫财政部内官僚作风的厚望，他果然让这个政府机关的工作更有效率。而与此同时，菅又很有和官员、议员们相处的技巧，并非一味四处攻击，所以，经常能完成一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例如，在鸠山政府中被任命为财政大臣时，日本《周刊文春》杂志在2009年12月发表的文章中称菅直人为“经济音痴”——“音痴”是日语五音不全的意思，这是说菅一贯擅长市民运动，对于经济并不熟悉的意思。对于缺乏财务方面经验的菅直人出任财务大臣，自民党方面颇有些要看笑话的迹象。当记者询问自民党干事长大岛理森“菅大臣上任，是不是比藤井大臣(菅直人的前任)更好对付一些?”大岛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而，用菅直人负责经济，鸠山由纪夫所看重的要点却在经济之外，是在菅的威望和执行力。正是在菅直人的努力下，1月18日，鸠山政府编制的2010年预算得到通过。这份预算可以说连民主党内部都有人感到无法支持——其预期国债将高达44兆日元。该预算能够通过，与菅直人有极大关系。他曾任民主党党首，在民主党议员中很有威望，而面对自民党议员，他善于辩论的特点又能够充分表达预算案合理的方面。通过他的斡旋，这份预算在国会终于得到顺利提交。
能够在自己不很熟悉的领域一炮打响，反映了菅的政治运作水平在日渐成熟。这也是本次鸠山由纪夫辞职后，菅能够临危受命，接掌首相职位的一个重要原因。
尽管很多日本舆论界人士不看好这位仓促上阵的首相，菅直人也有着其他日本政治家没有的优势。但日本普通民众中，颇有一些人对哪个首相都不喜欢，因为他们都是门阀之后，千丝万缕的关系太多，不能只为选民着想。或许一个没有政治世家背景的新首相才是他们所欢迎的。
菅直人正是一个这样没有政治世家背景的“平民首相”。
（摘自《萨书场》，山东画报出版社2010年8月版，定价：24.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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