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宗敬是荣熙泰长子,荣氏家族早期创始人,是荣毅仁的大伯,我们透过此文,可看出荣家人在经营上的智慧。
荣宗敬始终对金融、投机抱有强烈的兴趣,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并成为了中国金融投机市场的鼻祖式人物。而他弟弟荣德生则对兴办实业、教育、产品革新、完善管理更有兴趣。荣家后辈子侄中受荣宗敬影响者多于荣德生。
中国“期货”祖师爷
除了办企业,荣宗敬最大的喜好就是玩股票、期货等投机生意。在早年投资橡胶股票失败后,在办实业的过程中,他开始逐步接触期货行业,并成为中国最早兴办期货交易所的人。在期货市场上,凭借手里的实业基础,他大肆操控市场,既打击同行,也打压贪婪的日本商人。
1919年1月18 日,巴黎和会中国外交失败。消息传到中国,举国愤怒。5月4 日下午,北京大学等13所学校的三千多名学生在天安门前集会,高呼“外争国权,内惩国贼”, “拒绝和约签字”, “废除二十一条”,“誓死争回青岛”等口号。
荣宗敬早就对日本商人看不顺眼,加上中国外交上的失利,使他心中憋了一口恶气。1919年6月5 日,当时担任纱厂联合会副会长的荣宗敬和穆藕初、聂云台等人商量,提议由上海华商纱厂联合会(简称纱联会)号召在沪批发所停止营业,并急电北洋政府,要求释放被捕学生,罢免曹汝霖、章宗祥和陆宗舆三人的职务。
另外,在上海学生、工人和商人支持北京学生而发动的罢课、罢工和罢市运动期间,荣宗敬设宴招待欧美侨民,联手抗击日商。在宴会中他义愤填膺地对在座的客人表达了对日本人的不满。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利用西方帝国主义自相火拼无暇东顾之机,向西方国家提供军需物资,大发横财,成了暴发户。在战争的刺激下,日本工业飞速发展,生产力比战前增长4倍以上,钢铁、造船、机械、电力、化学等重工业部门产量均翻几番。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日本垄断资本空前膨胀,由负债累累的债务国一跃而变为大债权国。
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日本人的胃口也随之增加,政客、军方极力推动对华侵略,1915年向中国提出“二十一条”,妄图鲸吞整个中国;而日本商人则尽可能抢占中国市场。据统计,到1919年日本对华贸易总值为中国对外贸易总值的39%,居各国对华贸易的首位,尤其是日本在华的棉纺工厂的纱锭比战前猛增了2倍。
日本商人在华的疯狂扩张。严重侵犯了欧美商人,特别是美国和英国商人的利益。恢复了元气的欧美列强在亚洲市场上又卷土重来,他们需要在中国寻找合作伙伴,荣宗敬这样的商界精英正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一位刚从欧洲来的商人问荣宗敬: “请问先生,你们做期货交易吗?”
荣宗敬摇摇头,回答道: “我们销售面粉,大都集中在茶会做现货交易。”
“落后了,落后了!”欧洲商人对荣宗敬说道, “现在欧美各国都在兴建各种交易所,已经成为批发贸易的主要场所,日本效法欧美,发展速度也很快。”
欧洲人嘴里的交易所,日本人称之为“取引所”。1919年,日商已经在上海开设了一家取引所,经营面粉、麦麸期货交易,荣宗敬对此是知道的。取引所主要是日本人用来控制原料与成品价格的工具,同时又可以兼做棉花贸易。日本人在浦东建设囤积棉花的栈房,目的就在于操控棉花市场。
日本人要控制中国的棉花市场,这怎么行呢? “决不能让日本人在中国的地盘上嚣张。”荣德生暗下决心。
荣宗敬和荣德生为了支持北京的学生运动,捐了一大笔款子给学生组织,却被原数退回,没有人相信资本家会爱国。
“德生,我们好没面子啊,捐款不是求回报,更不是为了扬名,为什么会这样呢?”荣宗敬哭笑不得。
“这倒不是关键所在,我们兄弟的这份爱国之心总有一天人们会理解的,我只是觉得学生们这么做无疑是拿鸡蛋碰石头,我们兄弟俩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来做点什么。”
荣宗敬不解地问:“你的意思是?”
荣德生继续说道:“现在日本商人在上海设立了交易所,目的在于操纵中国棉花市场。他们借经营面粉、麸、棉花的期货交易等,控制原料与成品价格。最终辖制中国商人,而我们却一直是现货交易,已经落后很大一步了。”
荣宗敬眼前一亮,开心地笑起来: “我明白了。德生,你的意思是我们自行成立交易所。不去受那外国人的控制。”
“说得没错。尤其是,你现在是纱厂联合会的会长,说的话会相当有分量。只要你带头出来说话,民族工商界不会有人不爱国的,只不过暂时没有领头人。大家有劲没处使罢了。”
经过多方努力。在众多实业家以及商人的大力配合之下,1920年3月1 日,阜丰厂宁钰亭、福新厂荣宗敬、申大厂顾馨一等18人把上海机制面粉公会贸易所改组为中国机制面粉上海交易所,理事长为王一亭,地址设在民国路(今人民路)162号,后迁到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场所面积约四百平方米。
8月14日,中国机制面粉上海交易所正式对外营业,每星期一至六下午一时半开拍,每天拍4盘。额定经纪人55人,并建立经纪人公会,代客在交易所买进卖出。交易章程与细则全按原贸易所“规定”执行。
上海机制面粉交易所是中国人在上海建立的首家期货交易所,经办面粉、麸皮期货交易。规定交易三联式成交单,厂商与买客直接订明交货付款期限。双方签印成交。在成交单规定期限内,不论货价涨落,买卖双方不得反悔。成交定银每包规银1钱,货款在提货时付清,扣除定银。买方不按期提货或提而不清,厂家取消成交单,以定银作为损失赔偿。厂家不按期交货,买方对厂家要求偿付延期所产生的损失。
改组后的中国机制面粉上海交易所规定:以荣宗敬、荣德生兄弟开办的茂新、福新厂“兵船”牌面粉为标准粉。交易以1千包为单位,叫价以1包为准。交易方法采取继续买卖制,按成品标准、数量及每月期限连续叫价出售。交易所认为双方叫价公平时,拍板决定,叫明买卖经纪人牌号与成交价格及数量。双方签订成交单。
增设买卖证据金(即客户委托经纪人进行交易时必须向交易所付的担保金,分为本证据金、追加证据金、特别证据金3种)。
成交手续沿用贸易所成交单。面粉期货交割,买卖交割日为每月最后一天。买卖双方交割清楚后,向经纪人按规定交付佣金。
1922—1934年,上海机制面粉交易所成交面粉190441.4万包。因为栈单买卖居多,多头套购实物交割少于成交数,1933年成交额15456.6万包,实物交割64.8万包,占成交额0.4%。
上海机制面粉交易所的出现对于中国经济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交易所一改往日惯行的现货交易,主要以期货为主,增强了厂家的主动性,更加有利于远期的生产计划。
趁热打铁,不久,荣宗敬又在华商纱厂联合会上提出了筹建纱布交易所的设想。
1921年,纱布交易所在上海正式挂牌,经办棉纱期货交易。交易的主要有人钟、云鹤、金城等品牌16支纱。使用标准化合约,每张合约交易数量、质量标准、交割日期和地点均既定。允许合约转让,价格随行就市。采用投标买卖、继续买卖和竞争买卖产生价格。也实行证据金制度。
荣宗敬运筹帷幄,遇到棉纱涨时就反复抛出;一旦回跌,马上重复补进,他拿着纱厂的棉纱和交易所套作,获利丰厚。
不过两个期货交易所成立没多久,荣宗敬为首的华商就与日商展开一场小规模遭遇战。
一天,荣宗敬突然接到上海纱布交易所12号经纪人打来的电话:“荣先生,今天交易所行情异常。第一盘停板时空方似乎慌了手脚,我们遵照您的指示由68号继续买进。不料有人放谣言,说您荣老板做多头是挺不住的。最后一盘空方倾巢而出。纱价狂跌……”
荣宗敬闻听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急问是谁在背后捣鬼。12号经济人告诉他,是日本纱厂联手打压纱价,企图置华商纱厂于死地。
12号和68号经纪人都是荣宗敬的人,根据事前安排(用现在的话将就是“坐庄”),12号经纪人负责做空,68号经纪人负责做多,做空是为做多打掩护,荣宗敬的这一手为的是拉抬纱价,改变当时“花(棉花)贵纱贱”的不利局面。不料他的这一手被日本人看破。另外,日商凭借大量收购的棉花,控制棉花市场的行情一日数变,大大提高了华商的生产成本。荣宗敬为首的华商遭到日商两头夹击。
“东洋人,总有一天我荣宗敬要你们付出代价。”
外汇抗日
1925年5月30日, “五卅”运动中由于国内抵制日货,荣氏企业市场扩大。荣宗敬敏锐地感到日元汇率会走低,于是大做空头,大量抛售日元,并把全部家当拿出来购进远期日汇。
荣宗敬此举其实冒着极大的风险,如果失败就会倾家荡产。所幸,荣宗敬这次成功了。
“五卅”运动就发生在荣宗敬的身边。作为一名商人,荣宗敬头脑十分冷静,他除了资助上海的工人运动外,在这次“五卅”运动中捞了近四百万日元,狠狠地治了日本人一下。
一天,荣宗敬把总公司会计部主任许淑娱喊到自己的办公室,半侧着大脑袋,盯着许淑娱兴奋地说: “你想到了吗,许先生? ‘五卅’运动激起全国性的抵制日货运动,这对我们可是绝好的机会。”
许淑娱认为荣宗敬跟他说的是因为抵制日货,而使茂新、福新和申新的面粉、棉纱销路更好。荣宗敬对此嗤之以鼻: “许先生,如果是人人都看得见的机会,那还需要我荣某人来做吗?”
“目前抵制日货的主要是针对日本的,你认为日元汇率会随之发生波动吗?”荣宗敬问许淑娱。
“荣先生判断得十分准确。日元汇率比价在现在这种情势下,一定会下跌的,荣先生莫非要做空日元?”许淑娱在进入茂申福总公司之前,曾经有丰富的金融从业经验,经荣宗敬一点拨,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荣宗敬和许淑娱仔细商量起操作细节。两人详细分工,首先由许淑娱打先锋,掌握日汇的行情变化并及时向荣宗敬汇报。荣宗敬躲在台后,授权许淑娱见机处置,吃进或者抛出。
荣宗敬为了筹得巨额资金进行这次规模空前的日汇投机,大量售出积压的粉、纱存货,并不惜以低价抛出远期栈单。荣宗敬明白,要做就做大,做小了控制不住局面,只有做大才能掌握主动权。
“许先生,这可是一场大仗,必须要全力以赴,俗话说成王败寇,成功了,自然你我好处都会有很多,但如果失败了,我只有跳黄浦江了。”
“五卅”运动的“火势”愈演愈烈,上海各界对于日本商人和货物的强力抵制,终于使日元挺不住了。
6月5日,在外汇市场的一个秘密联络点,许淑娱向荣宗敬报告说:“日金(元)对银元比价已降到1∶0.72,一星期内下跌23%,东洋人顶不住了。”
荣宗敬不动声色,继续抛出50万。紧接着,一连几天荣宗敬大量抛售日元,逼迫日元汇价狂跌不止。
6月15日,日元对银元已跌至1∶0.5。这时,许淑娱花大价钱从内线获得了一个重要情报,日本几家大银行已组成一个银团来出面维持日元。荣宗敬似乎闻到了血腥味,打杀日本人的时候到了。他当机立断,指示许淑娱立即“空翻多”,吃进200万日元,并且要做得不露痕迹。
做完布置后,荣宗敬难掩内心的兴奋。想当初因为跟日本人借款,差点被吞掉,现在他要如数奉还给日本人。他告诉许淑娱:“过去陈光甫怕我落入日本人的口袋,现在我要让日本人落入我荣宗敬的口袋。”
不久,日本银团出面维持, 日元回升了,从最低点的1∶0.48上升到1∶0.75。
荣宗敬根据抵制日货洪流在上海乃至全国蔓延的趋势,断定日元回升不过是徒劳,他决定变一下玩弄日本人的手法,变“暗箱”操作为公开操作。他让许淑娱继续公开地抛售大量日元,同时派人制造各种舆论。
“完了,日元又跌啦!”
“赶紧抛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一时间连上海各银行、钱庄、欧美商人及银行也犯了糊涂,被荣宗敬牵着鼻子走,大量抛出日元,外汇市场上日元一日不如一日,汇价再次急剧下跌,远期日元汇率竟跌到1∶0.35。
此时荣宗敬杀了个回马枪,动用全部资本购进远期日汇(期限为6个月),他冒着倾家荡产的危险,准备孤注一掷。而这一切并没有让荣宗敬失望。半年后, 日元汇价逐步上扬,荣宗敬按照新的比价兑回到期的日汇,几乎净赚400万日元,不仅还清了向日本东亚株式会社借的350万日元,还略有盈余。而曾经出面维持日元汇价的几大日本银团在此役中,损失最少的也达37%。
(摘自《荣氏真相》,当代中国出版社2010年6月版,定价:3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