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赞生命的生态表达

  叶广芩最新出版的《猴子老曹》，延续和进一步丰富了她所熟稔的生态书写，是动物小说探索与追寻动物独立审美主体价值的再出发。就像叶广芩所说的：“我们不妨跟大自然的万物置换一下位置，把自己设想为一头羚羊、一只猴子、一片树叶、一滴清泉，多一种视角看世界，世界就会变得特别奇妙，我们的人生也会变得无比丰富厚重。”这是她的创作谈，更是她坚持生态文学理念的宣言。

  动物小说一直是儿童文学中的一个重要创作方向。长期以来，儿童文学中寓言故事和教育故事里的动物形象通常是作为工具性价值和“他者”存在的，在这种方向与路径中，动物与人类的关系呈现出“二元对立”的特征，而动物则处于依附和从属的地位，其价值也是小说中相较于人类主体之外的客体，而不是具有自主行为和自我意识的主体。这类儿童文学一般通过动物的拟人化实现读者的代入，使用隐喻来表达和揭示人类的社会关系，从而传递社会价值观和理性思想。

  如今，越来越多的作家和研究者重新认识和发掘动物在儿童文学中角色更多、更重要的可能性，赋予它们与人类同等地位，人与动物之间的对立关系亦出现了更多松动与消解。叶广芩的动物小说，特别是最新出版的《猴子老曹》，把动物视作“同伴物种”，重新构建起一种人与动物互相尊重与平等交往的关系，回望并传承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泛爱众而亲仁”“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等尊重自然、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思想和审美传统，向少年儿童读者传递一种独特的生态文明思想。

  人与动物的对立与冲突，是故事的主线，通过二者的对立与交锋体现出叶广芩对大自然中一花一草、鸟兽鱼虫等的悲悯情怀。生态文学的一个重要维度，就是如何书写人与生态的关系建构问题，这个过程充盈着作者对于自然、人性、文明、民族等宏大主题的思索与追问，呈现出浓郁的人文关怀和生命观照的审美特质。在《猴子老曹》中，金丝猴群体面临的最大苦难，不是饥寒交迫，而是人类的欲望对其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的侵蚀。这也是第二条线索不断演进与发展的推动力。为了发展旅游，秀儿爸爸希望秀儿爷爷把猴子老曹一家引到向阳坡圈养起来，制造一个景点以便获利，并称之为“经济开发”。然而，爷爷严厉拒绝。叶广芩借故事中秀儿老师之口再一次重申了自己的生态思想：“每一个活着的生命都是神圣的，每一颗跳动的心脏都是滚烫的。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对于生存的渴望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可替代的。生命的尊严永远至高无上，永远不可轻视、不可亵渎！”

  宏阔的历史背景，传递的是对传统文化中生态思想的传承与坚守。动物的主体角色，因为它们充满情感的行为而自觉彰显出来，从而走到了舞台中央。书中很多超越物种与时空的动物之间的深情，促使动物角色的自我主体性与审美价值得以高扬与凸显。于是，小读者们会反思并确认，动物也是一群有智慧有情感的主体，不依赖人类或其他物种而存在，它们与人类之间的隔阂与隔离在精神层面会消除。

  在对动物美好情感的书写之中，作者塑造了具有感恩、善良、自尊等良好品格的猴子形象，同时也传递出作者对于生命和生存的思考和观照。叶广芩通过对秦岭自然环境的描写，搭建起一幅富有生机活力和灵气韵味的生态图景。野生动物在图景中时隐时现，呈现出活泼、健康、独立和野性的生命状态。比如秀儿与爷爷在雪中穿过秦岭大梁时，“走着走着，秀儿听到路边杂树林里有声响，风雪中眼见着一个黄色黑斑的身影倏地一闪，没了踪影”。书中很多细节都彰显出唐安村人的善良质朴，富含人情味。

  《猴子老曹》再一次成功展示了叶广芩驾驭动物小说和生态文学主题的深厚功底和创作实力，从历史纵深、人文背景、戏剧冲突、人物和动物形象塑造等方面都出色地实现了她所预设的创作理想。这是一本写给孩子们看的秦岭生态说明书，也是思考人与自然关系、礼赞生命和生存的思政课教科书，更是一部文化底蕴深厚、情节高潮迭起、童趣盎然的故事书。

  （作者：周长超，系鲁迅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