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书话】
2020年3月25日,意大利官方引用但丁《神曲·地狱篇》的末句“我们走出这里,重见满天繁星”,宣布将每年的3月25日定为“但丁日”,以纪念意大利著名诗人但丁。近日,由肖天佑老师翻译的全三卷《神曲》在商务印书馆出版。这是继王维克版《神曲》后,商务印书馆时隔近80年再次出版全新的《神曲》中文全译本,也是汉语世界近20年来最新的《神曲》中文全译本,可谓意义非凡。
但丁和《神曲》在世界范围内都负有盛名,对中国读者来说也并不陌生。商务版《神曲》译者肖天佑老师在《译者序》中详细介绍了《神曲》译介的历史:早在100多年前,单士厘女士就在《归潜记》中提到过《神曲》,那时,单女士将其译为《神剧》;后来,自钱稻孙先生始,《神曲》逐渐有了中文译本。从骚体到散文体、从自由诗体到格律诗体……一代代译家的《神曲》译本让一代代中国读者得以通过各种方式和形式了解《神曲》和但丁,为经典作品在我国的推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不可否认的是,诗歌的翻译,尤其是叙事诗的翻译,向来都是译界的难题。对于《神曲》这样三卷百曲的浩瀚巨著,翻译工作更是难上加难。单从先前译本这样繁多的译文形式、语言风格,便可窥见一二。肖天佑老师在耄耋之年,选择挑战这样一部鸿篇巨制的翻译工作,并且力图推陈出新,译出个人的特色,无疑是值得敬佩的。
肖老师在商务版《神曲·译后记》中讲到,自己从20年前就希望翻译一部古诗体的《神曲》,直到退休也没有见到其他译者进行类似的尝试。于是,经过对原作和其他译本的深入研究,选择了与以往译家不同的翻译思路和理论依据——从普通读者的角度出发,化繁为简,译成一部“包括高中、大学在读的学生,和一切想涉猎意大利文学作品却不懂意大利语的人”都能读懂的《神曲》,“并从阅读中享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乐趣”。
本着让更多读者能够读懂《神曲》、喜欢《神曲》这一真诚、朴素的想法,肖老师以一己之力、集百家之长,经过仔细考量,决定放弃但丁原文的“三韵律”,使用中国传统诗歌中“绝句”翻译《神曲》,在形式的美与简洁中找到平衡。同时,为了避免繁多的注释影响读者的阅读,文中尽量减少注释的数量,并且每一曲都附有译者撰写的细致导读,帮助读者理解《神曲》的诗文。语言上,则避免使用典雅语言和烦琐句子,而是在充分理解原文的前提下,运用最日常的普通话甚至口语,在翻译过程中选择把握住但丁想要表达的最本质含义,让读者可以通过阅读译文,直接了解、读懂《神曲》的故事内容。
肖老师选择使用日常生活语言来翻译《神曲》,是翻译上的一次大胆的尝试,也为更多的读者提供了走近《神曲》、走近经典的可能,从某种程度上似乎也暗合了古人的初衷。在编辑工作中,我们也与肖老师一起,反复修订诗句,使其语言、韵律更加晓畅;除此之外,还将脚注内容进行了检查和修订,并与译名对照表进行了统一工作。与《神曲》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对这部一直令我十分敬畏的作品也有了全新的理解。得益于肖老师平实的译文,它不再那么高不可攀、深不可测,而是变得更加亲和。也或许,《神曲》虽是当之无愧的经典,却从来就不该被高置于冰冷的“神坛”之上。虽然创作于700多年前,并因薄伽丘对但丁的崇敬而为后世留下“神曲”之名,但丁起初却只将它命名为“喜剧”。借由在地狱、炼狱、天国间的奇幻游历,但丁书写了大量人间故事,描绘了众多人物的生死悲喜,言辞间也并不避讳对他们的褒贬喜恶,笔触坦诚而富有感情。无论是维吉尔与但丁亦师亦友的情谊、地狱中保罗和弗兰切斯卡感人的爱情故事、恶鬼和懒汉的可怖可笑,还是天国中贝阿特丽切温和严格的神情,都跃然纸上,让人过目难忘。但丁并未脱离人民,也从未扭曲人心,他在《神曲》中讲述了人类从最崇高到最低劣的方方面面,自始至终保持着诚实,诗句中洋溢着至今仍能与我们共鸣的人文情怀。“《神曲》里充满了生活的喜悦和痛苦,自豪和勇气……它传递给人的灵魂一种神奇的、激动人心的力量。”(克罗齐)
纪念一个伟大的、属于所有人的诗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阅读他的作品,也正是译家的翻译、学者的研究和读者的阅读,让古今中外的经典得以生生不息。多一位译家的翻译,既是让原作获得一次新生,也是为更多读者打开了走进文学世界的大门。这些妙不可言的机缘,无法用任何数据来衡量,也很难用各种标准来评判,只发生在我们心中。正是在一代又一代译者和创作者的努力之下,在一代又一代读者的阅读和分享之中,文化的涓涓细流汇成大江大河,滔滔不绝;或如寂静黑暗中,不知夜空一角的哪点闪光,便能引领着一个人走出困境,“重见满天繁星”。
(作者:林烟霞,系商务印书馆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