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2012年度的奥斯卡最佳影片《艺术家》与内地的观众见面了。在同档期热热闹闹的贺岁大片当中,这部充满怀旧气氛的黑白片独辟蹊径,轻易就把人们带回到那个电影业方兴未艾的时代拐点——
1923年,百代电影公司没收了早期电影重要奠基者、短片导演乔治·梅里埃的星球电影公司和蒙特勒伊影棚,愤怒中梅里埃将自己的电影胶片和大部分服装道具付之一炬;
1931年,电影艺术从默片走向有声时代,曾经红极一时的默片演员乔治·瓦伦丁无戏可拍、宣告破产,绝望中一把火烧掉了自己拍摄过的几乎所有胶片。
看起来无比相似的两个情节,分别出现在2012年奥斯卡获奖的两部重量级好莱坞电影当中。前者是马丁·斯科塞斯《雨果》的真实历史背景,后者则是《艺术家》中整个故事的转折点。两部以默片为致敬对象的电影,横扫了2012年度奥斯卡的技术奖项,也挑动了人们,尤其是电影从业者深深的怀旧情绪。
两部电影所谓的怀旧其实讲述的都是理想随着时代发展而逐渐逝去的故事。《艺术家》中的落魄默片演员企图凭着制作精良的默片电影重振江山而不成。而《雨果》真正的主角、曾经的造梦者梅里埃,在失去了自己的电影公司后躲进蒙帕纳斯车站,成了一个郁郁寡欢的玩具糖果店主。
电影的社会背景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分析一下当时经济大萧条的社会环境,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2012年的今天,这样的故事能够揪住观众和电影节评委的心。在欧美经济不景气的背景下,人们需要这样的故事,追溯黄金时代曾经的美好,寄托和抒发对辉煌过去的伤怀惋惜,然后,找到一种跟随新时代的方式,重新激活自己心中对神圣理想的执着。
《艺术家》和《雨果》的主角都曾经是电影业辉煌的缔造者,表情夸张的英俊男演员在默片时代是炙手可热的明星,造梦者更是用精妙的短片吸引了几乎每一个走进影院的观众的目光。然而,在时代日新月异的变化中,他们对曾经成功形式的坚持变成了食古不化,默片演员和短片导演逐渐被喜新厌旧的观众抛弃。在追溯黄金时代逝去的惨淡经历中,好莱坞这个与经济大环境息息相关的电影工场也用自己的方式为曾经的辉煌唱出了挽歌。
对于这种把逝去的理想寄托在过去的怀旧情绪,同为好莱坞导演的伍迪·艾伦一如往常不吝嘲讽。在他的电影《午夜巴黎》中,不得志的美国小作家来到欧洲追寻他理想中的“黄金巴黎”,虽然误打误撞地穿越回了自己心目中最为神圣的20世纪20年代,但是身处海明威、毕加索和达利之中并没有让叶公好龙的他产生归属感,最后还是毅然回到了当代。
伍迪·艾伦讲的这个故事让人思考怀旧情绪最终应当流向何方,理想的挽歌虽然对过去的神圣大加唱颂,但是如果没有给出超越的方法与答案,也不过就是沦为一剂麻醉针。现实越是惨淡,越是胶着在美好的过去之中不能自拔,只会更加不清醒更加沉溺。如果只是这样怀旧,一时的挽歌变成了永久的安魂曲,和鸦片的效果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所幸几个导演都给出了超越的答案——缅怀过去的神圣不如放下辉煌重新出发,尝试用新的方式激活心中的理想。于是默片明星找到了踢踏舞,从而在有声片时代重新在银幕上赢得一席之地;造梦者在多年沉寂后终于重回法国电影界的视线,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作为短片导演,而是电影资料的保存者和电影艺术发展史的见证人。就连刻薄的伍迪·艾伦,也一样用小作家继续自己乏味但真实的生活这个结尾尝试追问怀旧之后理想应该回归何处。
正如那首流行一时的伤逝挽歌中所唱,懂得下台的美丽,即使得到过又猝逝,也有一种智慧。带着这样的智慧,方可让理想的神圣再度寻找到出发的契机。不然,谁又妄想凭借一曲一时的辉煌,就能赢得观众一世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