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军医大学唐都医院惠宾科护士长 安丽君:
我在临床一线工作了20年,护理过许许多多身患绝症的病人,与林院士接触的短短8天,却是我永生难忘的8天。
5月23日下午5时,我在病房第一次见到林院士。他身形消瘦、面容憔悴,言谈举止却显得淡定从容,丝毫看不出是个身患重病的人。
5月24日上午9时,我们拿出连夜研究的治疗方案与他商讨。没想到一听说要做手术和化疗,他当即回绝道:“我之所以没有在北京做,就是担心术后影响工作。”我们实言相告:如果手术,可能会延长一些生命;不手术的话,癌细胞会很快扩散,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他却十分平静地说:“如果不能工作,多活几天又有什么意义?我现在最需要的是有足够的时间,好完成手头的工作。”
由于林院士执意不做手术和化疗,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只能采取保守治疗,尽全力缓解疼痛,延长他的生命。林院士没有像其他病人那样卧床静养,除了检查治疗,一有时间就打开电脑操作、翻开本子记录,还多次召集人员研究工作,病房成了他的会议室、办公室。
5月26日下午3时20分,林院士病情突然恶化,出现消化道大面积出血,被送进重症监护室。经过一天的紧张救治,血总算止住了,积水增生也暂时得以控制。这时,林院士却急切地提出:“在这里没有电脑,探望时间又有限,我没法工作,请把我转回普通病房。”考虑到他的脉搏、血压、心率等参数明显异常,我们坚决没有同意。
无奈之下,他又让老伴找基地出面协调,基地领导也劝他多观察一段时间,他直截了当地说:“这样呆着,比死了还难受,我宁要有质量的一天,也不要没有质量的十天。”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倔的人。别人倔,是为了事在较真儿;而他倔,是和自己的生命在较劲。
5月30日下午4时45分,林院士肚皮胀得发亮,心率快得接近正常人的两倍,身体严重缺氧。这样的状态,即便是躺着什么都不干,都是一种煎熬。愈加虚弱的林院士,意识到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强烈要求在病房加一张办公桌。身上插满了胃管、引流管、吸氧管、输液管,可在办公桌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为了减少干扰,他两次要求拔掉引流管和胃管,不断强调说:“带着管子工作不在状态,我需要的是时间和效率。”在场人员无不为之动容!许多探望的人不时走出病房,偷偷地抹眼泪,有的甚至泣不成声。
5月31日,林院士住院后的第8天,也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他似乎感到死神的脚步已经迫近,从7时44分到9时54分,“我要工作”,“尽快让我起来工作”,“就1小时,我等不了”,他先后9次发出强烈请求,反复强调他牵头的一个项目,如果不交待清楚,就无法延续下去,对国家将是很大的损失,对他个人也是永远的遗憾。虽然职责告诉我们不能同意,但面对把工作看得比生命还重的林院士,我们又怎么忍心违背他的意愿呢!
办公桌离病床只有几步,但对已经不能站立的林院士来说,哪怕挪动几厘米,都是艰难的征程。9时55分,大家搀扶他一点一点往前挪,当他勉强坐在椅子上时,呼吸更加急促,头颈有些发软,全靠别人帮他扶着。他每呼吸一次,我们的心就深揪一把,生怕某一个瞬间他会突然倒下。
10时54分,林院士颤抖的手已经握不住鼠标,视力也渐渐模糊,几次向身边的女儿要眼镜。女儿告诉他,眼镜戴着呢。在场的人都劝他休息,面对一声声请求、一双双泪眼,他反复说“不要强迫我,我的时间太有限了”、“我不能躺下,躺下就起不来了”。即便是他答应暂时停止工作,也只愿坐在椅子上休息,几分钟后又继续操作。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院士的生命体征几乎到了极限的边缘,但他依然在坚持、在冲刺,还特意嘱咐开启保险柜的示意图已画在本子上了……
11时09分,林院士累了,躺下了,这一躺就再也没有起来。20时15分,林院士那波动的生命曲线,从心电仪屏幕上永远地消失了。那一刻,从医30多年的科主任张利华同志,跪倒在病床前失声痛哭:“林院士,您为工作奋斗到最后一口气!您是我最敬仰的病人!”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哭成一片。
短短8天,林院士走了。但就是这8天,让我亲眼目睹了一名共和国院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崇高形象,真切感受到了我国国防科技事业的神圣伟大。林院士壮美感人的生命绝唱,将激励我们在平凡的岗位上勤奋工作、默默奉献、报效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