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诗详注》是清代注杜的集大成著作,也是古典注释学的典范之作。此书援引繁博,考证详晰,对清代注杜广有影响,也是今人治杜的案头必备之书。然而,1949年以来,除谭芝萍氏《仇注杜诗引文补正》条陈仇注征引古籍之误以外,并无一部研究仇兆鳌及《杜诗详注》的专著。仅有的一些论文,也是以摘疵指瑕为主,对《杜诗详注》存在的诸多优点没有系统总结。吴淑玲的论著《〈杜诗详注〉研究》在《杜诗详注》研究和古典注释学研究方面,有一定的开创之功,其对《杜诗详注》学术背景的阐释、古典注释学在仇注中的使用、仇兆鳌注释批评的价值等方面的阐释,对理解清初浙东学术、古典注释学的发展及清代诗学思想等,实有重要助益。
《杜诗详注》的学术背景为浙东学术,这是前人从来没有关注到的。吴淑玲在查阅资料时,在《中国历代禁书解题·朝行录》中看到了这样一句话:“(黄宗羲)适时的将武装斗争转变为思想理论斗争,集中精力于学术活动……大力倡办教育事业,应邀赴各地讲学,一时,‘大江南北,从者骈集’,门人中的万斯同、万斯大、仇兆鳌、郑梁、查慎行等等,后来都成了著名的学者,浙东学派文史哲各方面的台柱。”她受到触发,翻阅了大量浙东学术的资料,发现从浙东学术角度研究万斯同、万斯大、郑梁、查慎行等都有人进行,研究文章也相对较多,却没人从这一角度研究仇兆鳌,这与“台柱”之说似有不符。于是,从这一角度深入下去,考证了仇兆鳌与浙东学派的关系,发现仇兆鳌注释杜诗完全以浙东学术为归依。仇注特别注重阐释杜诗在经学、史学方面的价值,对确定杜甫的忠君思想、经世思想、杜诗诗史地位,都有重要作用,而这正是浙东学术重经、重史的学术之路。其中,以史注杜的方法,在《钱注杜诗》遭到封杀的时代,确立了古典注释学中“以诗证史,以史证诗”的方法。
中国古典诗歌的注释,自古就有字注句解的传统,后又加以章析,形成了中国古典诗歌注释字注句解章析的基本模式。《杜诗详注》基本沿袭古典诗歌注释学的方法,并发扬光大,对杜诗的注释极其详尽,并有所发展。仇氏所沿袭者,吴淑玲以“集义理、考据、辞章于一炉”概括之;仇氏所发展者,作者认为是“评点式”的艺术批评,仇注对杜诗诗艺进行的全方位的鉴赏,对指点后人的学习诗歌写作很有帮助;仇氏所开创者,作者概括为“随诗论体”的批评方法,仇氏从这一角度注释杜诗,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发展进行了一些梳理,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诗歌史的意识,这是仇注的重要贡献。
对于《杜诗详注》所使用之注释批评方法,作者在研究中发现,“随诗论体”(也就是一种诗体在仇注中第一次出现时,集中搜集相关论述),是仇兆鳌关注诗体意识的体现,其中,对五古、五律、七律、绝句等诗歌体式的探讨,还时时出现仇兆鳌的精彩言论。比如对于杜甫的绝句,前人多有讥屑之词,仇兆鳌却认为是杜甫有意探讨绝句的不同写法,对杜甫将议论笔调带进绝句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认为杜甫俗语入绝句和拗体写绝句是有意义的尝试,肯定杜甫以绝句叙事的创新意义。仇兆鳌的这些观点,发前人所未发,颇有批评价值,而过去学者未曾关注到仇氏注释中的这些文学批评价值。
论著也还有未尽人意之处,比如引证材料过多,虽然能够见出阅读细致准确之功力,但亦在一定程度上有未能删繁就简之憾。使用材料,能够说明问题即可,不必追求繁博。
《〈杜诗详注〉研究》
吴淑玲 著 齐鲁书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