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园中园

    我国园林中最叫人惊喜的，是园中园，即进入园林，里头又是一园子。这园子套园子的，自非特别佳丽的不行。如颐和园的谐趣园即园中园，它是从无锡移来的惠山秦家园子。康熙、乾隆六下江南，相中了很多江南名园，再将其移植到北京来。这样的园子，从前的圆明园、畅春园中都有。

    特别值得介绍的是北海公园的园中园。北海公园元、明、清都是皇家宫殿的大后花园，称为西苑。而它却是金中叶世宗完颜雍于大定十九年（1179年）建成，以北宋汴京图中的艮岳为仿照对象。

    当年，汉武帝为求神仙，在长安建章宫北面凿了个太液池，池中设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之后，历代帝王都要在后宫挖湖为海，堆土为三仙山。艮岳也依此而建。

    金代评议的燕京八景，太液晴波、琼岛春阴就占了两景，可见北海从那时就为世称绝了。到了癸丑年（1253年），郝经来此，想到大定之治和金百年之盛，作《琼华岛赋》：“中夏壮观，萃于金源。郁天居之宏丽，开陆地之海山。忽陵飞而阜走，见虎踞与龙蟠。……御长风于绝顶，访蓬壶之飞仙。”金元之际，为忽必烈策士的郝经，见景生情不忘金源故迹，北海琼华岛实在是回忆金源的佳景福地。

    要在这胜地更建园子，自是不容易的了。它有山有水，如何利用山水，且看乾隆的杰作：漪澜堂。

    乾隆《御制塔山北面记》写道：“其东乃漪澜堂，盖山之北以堂与斋为主室，而围堂与斋，北临太液，延楼六十楹，东尽倚晴楼，西尽分凉阁。有碧照楼、远帆楼分峙其间，各对堂与斋之中。南瞻窣堵，北頫沧波，颇具金山江天之概。”

    在琼岛北岸，环以60间半圆的延楼，长达300米，主体建筑漪澜堂前为碧照楼，左为道宁斋，斋前为远帆阁。廊外更绕以白玉石栏杆，东西尽头各建小楼倚晴楼和分凉阁，分别为漪澜堂的入口。入内即琼岛的北山，布置假山幽洞。假山森峙嶙峋，石洞深邃、光怪。忽爬升山半，忽直抵山下，忽石岸壁立，忽豁然洞开。有邀山堂、妙石室、看画廊、一壶天地等。走着走着，抬头忽见仙人承露盘，又令人想起汉武帝求仙长生的故事。

    乾隆十六年第一次下江南，又于二十二年第二次下江南，两次都来到镇江西北的金山，也叫浮玉山，赞叹金山屹立长江中（道光时始与陆地合），亭台殿堂，层层连接上下，依山势而造，寺与山合一，或云“寺里山”。这其实是康熙南巡时早就赞颂过的，而且首先移植到了热河避暑山庄。

    乾隆二十四年之前已建成漪澜堂（《中国名胜辞典》说建于乾隆三十六年），因乾隆二十四年已有御制漪澜堂诗：“获金不殊地，浮玉宛成图。”（原注：是处室宇肖金山行宫为之）

    乾隆二十五年御制漪澜堂诗：“金山图画张京国（原注：是处规仿金山为楼观），白帝权衡御水官。”

    另外，远帆阁上的对联：涌金何事称图画；浮玉端知在户庭。

    乾隆二十五年御制远帆阁诗：“浮玉楼台似，江天入企情。……遥瞻无恙者，疑过润州城。”

    这些诗透出主人的构思，向北望，太液湖水波浩渺，北岸有阐福寺、西天梵境、小西天庙宇佛寺，向南看也有白塔（即南瞻窣堵），都显示颇具江南金山江天之胜概。

    但是，北海漪澜堂是半圆形的延楼，和金山的佛寺庙宇建筑显然不同，怎么称得上楼台相似？大概因为后靠山、前傍水，和许多崇伟的庙宇建筑相似罢了。

    北海公园内还有画舫斋，隐藏在林木山石之间，青山为屏。探寻入内，一池春水，四面是回廊院落。有联曰：诗句全从画里看，云山常在镜中留。真是画意诗情看不厌！这也是从江南移来的园中园，乾隆题诗“斋似江南彩画舟”。

    靠近北门的还有镜清斋，入门为荷沼，沼北为堂，太液流水过拱桥，幽胜庭院前遍布太湖石山景，山水萦绕，有浓郁江南水乡情调，这又是一处园中园。

    （作者为著名文史专家、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