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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览群书 2018年05月01日 星期二

    一束鲜花与一斛珍珠

    岳洪治 《 博览群书 》( 2018年05月01日)

        珍珠沉在水底下,花儿的开放是无声的——

        多年前写下的一句诗,今天,在阅读林晓云散文集《江南山乡》的时候,忽又浮上心来。为什么不是其他的诗句,偏会是这一句呢?想来,正是这位陌生的作者和她的作品,使我有了觅得珍珠的惊喜吧。

        由于身体条件的限制,作者把她的目光和全部的爱,都放在了故乡的山水风物,家宅庭院和亲情友情上了。

        在“故乡风物”一辑中,作者如数家珍一般描绘了乡村的陶罐、农家的大碗茶、冬日取暖的火笼,和古老而又新鲜的木偶戏。文章通过对具有代表性的生活器物的制作过程和使用价值的描述,从一个侧面生动地刻画了中国江南农民的生活,同时表现出作者对愈行愈远的乡村生活的深深眷恋。

        譬如,《陶罐的光阴》一文中,对陶罐的描写:

        暗红或深褐色的质地,一点也不精美,一点也不华丽,甚至看上去和一个庄稼人那般笨拙,却能安放下整个乡村。

        再如《火笼》中,对农妇侍弄火笼情形的描述:

        贤惠的客家主妇早起煮饭时,会抽空提来几个火笼,用火锹将灶膛里小杂木烧过的红红“火屎”,小心翼翼地锹入火笼中,再盖上一层薄薄的热灶灰,压实压平,盖上盖子,使火屎能够燃烧又不至于冒烟和熄灭,慢慢发出热量,徐徐传出宜人的暖气。

        作者以她的一支生花妙笔,赋予了陶罐、火笼等寻常器物以生命。不仅如此,文章还能够以小见大,以一物而见人生、见世界。

        作者对笔下的器物,既有生动具象的描绘,又有形而上的概括与提炼。譬如,《情深大碗茶》中这一段文字:“人生如茶,从鲜活的茶叶,到岁月的风干,又到沸水的冲腾,最后慢慢的沉淀,就像人生。”——由物到人,以小见大,发人深省,给人启迪。

        “故乡风物”一辑的其他特色,留到后面再谈。现在,让我们先来欣赏一下“故乡风景”。

        作者的故乡泰顺,是位于浙江南部的一个山区县。此地“群山叠翠,奇峰争峙,千溪练流,万瀑飞泻,云雾缭绕”。生活在这样一个堪比仙境的地方,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如果没有一颗聪敏的心灵来感觉它,没有一支生花妙笔来描画它,岂不辜负了造化之功?

        地灵人杰,泰顺儿女没有辜负故乡的青山秀水。林晓云以她多情的彩笔,把对故乡的爱、对故乡的情,都融在了一幅幅山水画卷中。《厚重温泉水》写承天氡泉:

        仰首遥望,山顶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像一个安然、恬惔、与世无争的老者,静静的伫立于天地之间,历数着尘世的沧海桑田。它们又不是静止的,一缕清风拂过,它就曼妙成跳跃的精灵,用优美的舞姿无声的召唤着你。

        通过作者生动的描画,温泉就这样活脱脱地呈现在我们眼前。篇中写到水的文字,如那峡谷温泉的水流一样,活泼而又透亮。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哲理的意味,在这篇文章中触目皆是:

        水从来不眷恋过往,流动是它唯一的宿命。水或回旋于礁石,思索如何绕身而过,轻轻地扬弃了河道上的顽石,既不争辩,也毋庸和解,只派一匹青苔教导它们水的涵义。

        这如画如诗的文字,不仅教你欣赏,还教你思索。阅读这样的文字,你能所获得的审美的愉悦,正所谓山阴道上行,真是赏心而又悦目呢!

        同样令人过目难忘的篇章,还有那“渡史、渡人、渡心”的《廊桥》,山路蜿蜒的《古道》,和那《白鹤飞渡》处的人行悬索桥。作者对故乡风景是那么熟悉,又爱得那么热烈。所以,但凡涉笔之处,便会一往情深,跳踉多姿而又细腻生动。而且,时有出神入化之笔,令人击节称赏。

        与描写故乡风物、风景的前两辑相比,作者的视点在其后的“亲情记忆”“老宅春秋”“生命的鼓点”几辑中,更多是落在了身边的生活里。《奶奶的布鞋》写姑娘们“把全部心思放在做鞋上,以便赢得好的口碑,为以后的幸福生活打下基础”。男孩子穿着姑娘做的布鞋,“无论走得再远,一颗心总是和女孩子在一起的”。把山村女孩儿的小小心思,写得玲珑而又美好。《父亲》记述了身为校长的父亲,为了给失去双脚的女儿(也就是作者)治疗伤痛,而提前退休,带女求医的往事。作者深情而又沉痛地写道:“父亲盼我长大,怕我长大,怕我懂得人间感情……”面对不畏辛劳,勇敢担起家庭重担的父亲,作者一面愧疚地在心中说着“女儿不孝”,一面觉悟到“只要我能坚强地活着就是你的骄傲”。文章由此将父女之间的骨肉亲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写给女儿的《关于你,女儿》这一篇,以心对心的绵绵细语,谱写了一曲母女之间,真情真爱的动人乐曲。作者叮嘱女儿,不要忘记:“托住鸟儿翅膀的是流动的空气,而托举你一双翅膀的是母亲永远不变的祝福。”款款深情、拳拳母爱,读之动容,催人泪下。

        好房舍是用好砖瓦盖起来的,好文章是靠好文字写出来的。在《江南山乡》这本并不很厚的散文集里,可圈可点的篇章不在少数,读来颇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感。这就不能不探究一下作品的文字了。

        如果说文如其人,那么,语言作为构成作品的要件,就是作者的另一副面孔,和另一种存在形式了。林晓云生长在山村,从少女时期就失去了双脚。艰难困苦的生活,和顽强的求生意志,铸成了她的朴实与坚强。以如此性情,形诸笔墨,即是文字上的质朴畅达,和声调上的深沉厚重。且看《陶罐的光阴》中这一段文字:

        那些坛,天生就很娇气,得轻拿轻放……不要冷落了它们,虽然不用经常挂在嘴里,但确实要把它们放在心上。时间一长,它们也会猫和狗一样完全被人驯化了,听人的话,揣摩人的心思。

        这山村的陶罐,记录了过去年代的生活和父辈的艰辛,也承载着今天生活的甘甜。就像山村女人饱满的乳房,抚育着祖祖辈辈的先人,也抚育着后来的我们。

        作者以其灵慧神奇的笔墨,赋予了陶罐以生命的特征,使死物变成了活物。这样的文字,不正如作者笔下的陶罐一样,具有着一种朴拙之美吗?

        然而,生长在山村的女孩,不但有山民诚朴憨厚的一面,同时,也有女孩儿通常都不缺少的细腻温柔的一面。作者文字上更具女性特征的这一面,在这本书中也有充分的表现。譬如《厚重的温泉水》篇中,作者从水的流动,联想到人的迁徙,进而写道:“凡是离乡背井追寻更宽阔天地者必须永远是个孤独者。”又说,为了奔赴真理的海洋、寻求更深的智慧,对水而言“流动是唯一的命运,纯粹的命运”。书中这一类文字,总是满蕴着感情,且不失女性作者的细腻与温婉。作者随口随心地抒写,意到笔到,文随情出。隽永的哲思,自然而然地蕴含在平常的文句中,读来毫无强加上去的感觉。阅读这样的文章,总能给人以舒畅的快感,和美的享受。

        该书语言上的这一特色,在许多篇章中都有表现。且再读一读《女红》中的一段描写:

        睡觉前,让自己安静地坐下来,听着音乐,心情欢畅,心随线走,手动而心静,一针一线间守一份安然美好的心性。

        读着这样的文字,你会不自觉地跟随它,走进那个静美的情境,和作者一同体味生活的那种安逸与纯净。我敢说,这样的文字,若非心地极为纯净而美好的女孩,是断然写不出来的。

        作者是一位山村女孩,而且身有残疾。但是,她既然能够活下来,并且,能够写出这样一本在一般水平之上的散文,这就充分说明了她的勇敢、坚强和执着。她敢于与命运抗争,她要比庸常的女孩活得更好,她要为社会作出更多的贡献。她有自己的梦想,而且通过艰苦的努力与奋斗,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这本《江南山乡》的出版,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

        (作者简介:岳洪治,人民文学出版社编审。曾任鲁迅文学奖评委。曾获第七届中国图书奖,首届艾青杯奖、新诗百年最具实力诗人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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