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证言永不过时

    ■曾偲

    《辞海》这样介绍《拉贝日记》：“1937年12月侵华日军攻占南京后，在全城进行了长达六周的血腥大屠杀。时任德国西门子公司南京办事处经理和纳粹党南京地区负责人的拉贝，以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的特殊身份在城内从事人道主义救援活动。在此期间，他将自己在南京城特别是难民安全区内所见所闻的日军暴行，以各种形式记载入‘战时日记’（1937年9月19日—1938年2月26日） 中。拉贝回国后，于1942年将此日记整理成书稿（当时取名《敌机飞临南京》）保存下来。1997年8月此稿中文版《拉贝日记》一书以世界首版刊行。”

    1997年，三日谈判，8万美元

    2014年，我入职江苏人民出版社时，《拉贝日记》于2009年发行的第2版已实现多次加印，首版责任编辑包建明老师行将退休。我以见习编辑的身份开始着手编辑有关“抗战胜利70周年”的系列图书，对经典著作《拉贝日记》也有了基本了解。十余年后的今天，我已从一位“旁观者”成长为一位“参与者”：参与编辑了《拉贝日记》（影印本）、《敌机飞临南京》，策划编辑出版了《拉贝日记》（青少版），正在着手进行《拉贝日记》（修订版）的出版工作。

    所有这一切，都离不开二十多年前江苏出版人为争取版权所做的努力。

    1996年12月，《人民日报》发表多篇报道，介绍拉贝外孙女赖茵哈特女士在纽约公开家族保存的拉贝日记原件的新闻。身为党社的责任感和地处南京的使命感，使得江苏人民出版社认识到出版《拉贝日记》意义重大、势在必行。克服当时交通、通信不便，财力难以独立支撑等重重困难，江苏人民出版社和江苏教育出版社合作，在中国大使馆的帮助下，赴德与版权方进行谈判，最终购得版权。

    “整整三天，双方进行了友好真诚的唇枪舌战。在谈判几经陷入僵局的情况下，为缓和气氛，双方都找了一些调侃的话头，同时脑子里都在盘算着妥协的方案。经反复协商，终于达成妥协，我方以八万美元买下日记原稿及维氏编纂本的中文专有出版权。”在首版《拉贝日记》的编辑手记中，前辈们记录下了当时的谈判细节。

    翻译的苦功夫

    “还历史以真实”是历史类书籍的翻译底线，也是《拉贝日记》翻译组一以贯之的原则。1997年，购得版权后，出版社立刻邀请在南京大学、东南大学德语系任教的七位教师组成翻译组，着手进行翻译工作。所有人的共识是：一定要准确，忠于原文。为确保翻译质量，在译文初稿完成后，出版社还将译者与编辑“关在一起”，大家同吃同住协同审稿和校订，并请两名研究南京大屠杀的专家对书稿进行审阅。

    二十多年后，我作为新一任编辑与翻译组的译者老师们相聚时，所有人都对当时的翻译经历记忆犹新，也为参与了这样一项翻译工作感到自豪。翻译组成员之一、当时还是年轻小伙的刘海宁老师，如今已届花甲之年，他也是我们后来进行《拉贝日记》多版本开发的审校者及译者联络人。

    在信息条件有限的1997年，译者和编辑为了核实拉贝记录在日记中的人名、地名、机构名，要查找各种工具书或其他资料。译者老师当时称：“这简直是在破解密码。”如今，信息搜索条件大大改善，求证渠道变多，但“认真考据”这件事丝毫没有变化。在编辑《拉贝日记》青少版及修订版过程中，我与刘老师的对话往来基本在“提问”“讨论”“答疑”中转换，经常因为一两个词汇的确认而欢呼。比如，拉贝在日记中记录了当时为救助一位难民所开的药品，依照拉贝写的德语找不到对应药品，后来我们通过查找20世纪30年代德国拜耳公司的药品名录，确认了药品的功效与中文译名（此药已于20世纪50年代停产，自然不易查证）。

    当然，《拉贝日记》的最初译文本来就已是精益求精，当时能考证的人名、地名、机构名几乎都是正确的，我们现在所做的工作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更上层楼。

    “和历史相关的书，你永远不可能说达到百分之百的完美。”刘海宁老师清醒地认识到考据拉贝日记是一件难有尽头的工作，但他还是以“完美主义者”要求自己。比如，为了确保后续修订中翻译的地名和地理方位都是符合历史真实的，刘老师购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每一个年份的南京地图，更不消说他为了确证地名走遍了原南京安全区所在地。

    不止于一本书

    作为年轻一代编辑，我们在考虑图书内容呈现的同时，还要考虑时代的发展与受众阅读习惯的改变。

    2023年12月，即第十个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来临之际，我们策划推出了《拉贝日记》（青少版）。青少版在内容上对原版本进行了适龄化编译，保留了最重要的日记主体，时间线清晰；同时考虑到青少年的阅读能力与知识水平，去除了过于残暴的记述，增加了知识性注释，并邀请译者撰写了导读。在形式上，选取青少年喜欢的字体字样，对书中出现的新闻、电报、信件、战情报告等素材进行单独设计，并穿插历史图片与拉贝手绘图，图文并茂，适宜青少年阅读。

    为了将拉贝推向更广大的年轻读者，我们于2024年的清明节前夕，联合南京大学拉贝与国际安全区纪念馆、南京大学拉贝日记与和平城市学生团队成功举办“行走读书·跟着《拉贝日记》重走南京安全区”活动，将阅读《拉贝日记》、缅怀拉贝先生与当下时兴的city walk结合起来。通过线上读者招募，线下city walk、线上视频号直播，活动后线上征集打卡等形式，“拉贝日记”在社交网络上形成了一定量的传播曝光，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关注拉贝、阅读拉贝。

    1997年，世界上第一版《拉贝日记》出版，轰动全球；2009年，《拉贝日记》修订再版；2017年，《拉贝日记》影印本出版；2023年，《拉贝日记》青少版出版；2024年，《敌机飞临南京》即《拉贝日记》全译本出版；2025年，《拉贝日记》（修订版）即将出版。拉贝日记的译者从黑发熬成了白头，拉贝日记的编辑从50后到60后再到90后，历史就这样被传承着。我想，《拉贝日记》的价值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显珍贵，因为，历史的证言永不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