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超大经济体自主现代化的开山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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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峣教授等著《大国发展道路：经验和理论》是一本非常值得向经济学家和社会科学界人士推荐的专著。本书分八章，以世界经济发展中超大经济体（人口和领土）作为观察对象，对它们现代化进程中的特殊性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对比和分析。

    众所周知，超大经济体在地球上数量有限，历史也断断续续。首先环顾欧亚大陆。位于东非，无比辉煌的古埃及帝国（公元前3100年-公元前332年）过早灭亡，连文字记载都遗留不多。在欧洲称雄一时的罗马帝国（西罗马帝国：公元前27年-公元480年；东罗马帝国：公元293年-1453年），其西罗马分支在公元五世纪时被日耳曼入侵者颠覆；其东罗马分支（史称东罗马帝国）于公元1453年为土耳其奥斯曼帝国所灭。两个罗马帝国均与现代化无缘。中亚的奥斯曼帝国曾经靠武力掌控地中海和阿拉伯海，独占欧亚之间的丝绸和香料贸易。逼得西欧人不得不绕开东面的地中海，要么向西在大西洋另辟蹊径，开辟横跨大西洋（哥伦布航线）的海路。要么向南向东寻找穿越大西洋-印度洋（达·伽马航线）的海路。哥伦布在航行的半路中无意之间发现了美洲新大陆，开始了人类的跨洋殖民统治。达·伽马则打通了大西洋、印度洋和太平洋，开启了物流的全球化的序幕。但卷入大航海时代的大国——奥斯曼帝国也好，伊比里亚（西班牙-葡萄牙）也好——都没有真正改变社会生产方式，进入现代化。南亚次大陆有古老的印度文明，但是直到蒙古人建立莫卧儿王朝（1526年-1857年）以前，南亚次大陆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国家和统一经济体。东亚大国只有中华帝国，经久不衰。但是中国的高产农业和政府的重农国策，杜绝了东亚靠自身的机制，在19世纪以前自主进入现代化的可能性。因此，在人类有记载的历史上，超大经济体并没有走一条线性的发展道路。

    现代化的先驱英国其实也并不是以超大经济体作为起点进行现代化的。相反，英国工业商业革命的双双成功，支持了处于欧洲地缘政治边缘的英国向欧洲以外扩张，才使得英国成为“日不落帝国”。换言之，英国是以区区小国起家，以超大经济体结尾。这个动态的历史发展过程是尽人皆知的事实。通晓欧亚历史，特别是英国历史，迫使我们离开欧亚大陆寻找第一个完成现代化的超大经济体。那就是与英国隔海相望，位于大西洋彼岸的昂格鲁-撒克逊的美国。而与英国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美国又是搭了英国便车才完成现代化的。或者说美国只是一个放大版的英国。

    本书以英-美定位作为观察的基准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美国的成功在于一方面全盘借用了英国自由资本主义在政治法律制度方面的合理性和能动性，另一方面坐拥北美洲丰饶的经济资源，因而在现代化进程中得天独厚。美国的“制度＋资源”的最优组合允许国内市场在本国境内出清（marketclearingitself）而不依赖出口。美国模式暗示了超大经济体实现自主现代化的苛刻条件。换言之，超大经济体的现代化有明显的历史特殊性。

    作者以四章的篇幅，系统地解析了超大经济体实现自主现代化的内外条件：（1）经济资源禀赋，（2）内需推动力，（3）内部劳动分工及其优化，（4）技术或全要素生产力。除了科学技术和由科技决定的“全要素生产力”，其他三点超大经济体均具有得天独厚的“规模经济”优势。这个发现令人耳目一新。

    究其深层原因，超大经济体的生产函数诸元中，有充足的自然资源和大量的劳动力，因此先天就缺少节省自然资源和劳动力的压力，从而不可避免地步入过度投入资源和劳动力的“路径依赖”。可以想见的是，超大经济体在军事国防上的优势，又反过来人为地维护了超大经济体特有的这种“资源＋劳动力路径依赖”。作者在这里不仅深刻揭示了欧亚历史上所有超大经济体经济落后和最终衰败的终极原因，也揭示了如何摆脱“资源＋劳动力路径依赖”是出于原生态阶段的超大经济体必须面对的挑战。

    作者在第六章对此进行了深刻的解读：市场和国家。市场靠价格和利润的激励，自下而上推动科技和全要素生产力不断前进。而国家靠政策和补贴的激励，自上而下拉动科技和全要素生产力不断前进。在理论上讲，任何超大经济体，只要有这一推-拉的合力，实现自主现代化就只是时间问题了。但是在实际操作中，获得市场推力和国家拉力的合适配比并非易事。如不小心，推力-拉力可能对冲归零，使超大经济体前进失速。这一点，作者在中印两国对比一章中频频点到。

    至于国内市场在本国境内出清的问题，那明显居于第二位。超大经济体首先必须有高科技含量的产出，现代化才能启动。市场是否出清，毕竟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完全靠国内市场的内需解决。这是典型的美国模式。或者靠对外出口，由外国消费者买单。这是英国和亚洲四小龙的“国内市场在境外出清”模式。中国自上世纪末邓小平改革开放以来，结束的是美国模式（虽然中国进的是苏联“计划经济”的门，路还是美国国内市场在本国境内出清的路），启动的是英国和亚洲四小龙模式。

    最后，作者提出了超大经济体现代化可持续性问题。这是针对采取境外出清模式的超大经济体更容易产生过剩而设。出口外向型的超大经济体，通常本国市场社会总需求疲软。这是由于过度依赖出口产生的另一种路径依赖：“外国买单路径依赖”。在理论上说，只有扩大内需，以内需逐步替代出口，最终达到美国模式的国内市场在本国境内出清。但实际操作起来，结束“外国买单路径依赖”并不比“资源＋劳动力路径依赖”容易多少。目前所有的正在崛起的五个超大经济体金砖五国都面临脱离“资源＋劳动力路径依赖”以后，如何脱离“外国买单路径依赖”的世纪难题。

    本书在超大经济体自主现代化问题上足称开山之作。我们由衷希望更多的专家学者踊跃参加这场关乎人类21世界命运的讨论。（邓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