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我们都不得不成为年度的见证者。无论你身处何地,你都不可能无视新冠病毒。我们的生活和工作不得不受到影响,我们的授课方式也发生了改变,隔空网课成为新情势下的应对之法。
面对屏幕隔空讲课,师生相隔千山万水,这种上课方式效果不佳应在情理之中;如果效果良好,反倒应当反省我们平时的面授是否有继续存在的理由了。我在助教的指导下,先在电脑上下载一个有关会议的软件,然后由助教在腾讯上申请一个会议号,将学生都拉进这个会议室。上课时打开电脑登陆,进入指定的会议室,就可以对着电脑上课了——
同学们好,我们现在上课。——可是面前一个同学也没有,这真是有点好笑,不过这也算是非常时期以非常的方式上的第一课了。——今天我们讲莎士比亚。莎士比亚生活的年代距离今天已过去四百多年了。今天的英国正在经受前所未有的新冠疫情的考验,两万多人感染,英国首相约翰逊也未能幸免,然而此时此刻我们研读莎士比亚并非没有意义。莎士比亚是西方经典的中心,他“在全球实际上构建了一种文化多元主义”。他设立了文学的标准和限度。英国人曾骄傲地说:“印度有没有都行,但我们不能没有莎士比亚。”不过,印度原本就是不是英国的,英国人这么说现在看来显得有点可笑了。巴赫金说:“我们可以说,无论莎士比亚本人,还是他的同时代人,都不知道我们如今熟悉的那个‘伟大的莎士比亚’。无论如何不能把我们的这个莎士比亚塞到伊丽莎白时代中去。”每一个时代总能在过去的伟大作品中发现某种新东西。莎士比亚的价值和意义显然并不局限于他本人以及他那个时代,他具有跨越时空的价值和意义。
当代美国著名理论家布鲁姆说:“重新阅读莎士比亚的最大困难就是我们不会感到任何困难”,因为莎士比亚已经深深融入了西方人的心理结构、表达方式和阅读习惯,没有莎士比亚根本就无法理解西方文学;故而“在上帝之后,莎士比亚决定了一切”。学习莎士比亚的困难就在于没有任何困难,因为我们对他太熟悉了,以至于再想获得什么新感受、新认识或者新见解就太困难了。在许多人失去了对上帝的信仰后,莎士比亚就决定了一切……
对着电脑上自己精心制作的课件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看不到学生,电脑里面也没有任何反应。这大概是许多高校教师上课的基本模式,因为直播模式对于大多数严肃的教师而言,近乎于表演,这当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讲着讲着,感觉没人听,反倒怀疑被隔壁邻居听去了。邻居或者在想,隔壁住户可能快憋疯了吧,怎么可以对着墙壁自说自话、滔滔不绝呢?每当自己说得得意之时,不免手之舞之——因为稳坐桌旁,足之蹈之自然是不可能的了——但一想到没有观众,也就迅速作罢。面对电脑,以及电脑后面看不见的听众,我自然还是应该少一些情感,多一些理智。
讲到莎士比亚,便不能不想到文艺复兴。文艺复兴强调以人为中心。正是这种以人为中心的思想导致了西方个人欲望的极度膨胀,导致了人与自然关系的彻底破裂。人类果真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吗?人类的这种自我吹嘘具有合理性和合法性吗?如果人类是中心,整个世界就成了他思考、利用、掠夺的对象和客体。人类以自身的生存和发展为目的,对大自然的任何破坏甚至毁灭都似乎是合理合法的,因为人类既是立法者,又是执法者,还是辩护者。整个宇宙只有他在说话,他自说自话、狂妄自大,对于即将来到的危机浑然不觉。莎士比亚似乎已经隐约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并没有一味地对人类进行歌颂和赞美。他揭露并预示了人的危机,呈现人内心的分裂性和矛盾痛苦。也许,这段自我隔离的时间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契机,去好好思考一下这个被发展的逻辑所长期遮蔽的世界性问题。(曾艳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