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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11月14日 星期三

    “今古一线牵”

    ——老王的历史写作

    李乔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11月14日   10 版)

        摩挲着正在发散新鲜油墨气息的“王春瑜明史文集”,我心生感慨:弹指之间,我与老王已经相识三十五年了!

        三十五年前,我作为北京日报编辑,到社科院历史所向老王约稿,一走进他那间名曰“土地庙”的陋室,便顿感一股清寒之气:一桌,一床,一书橱,此外几无他物。他的爱子王宇轮,一个因“文革”失去母亲的孩子正蜷曲在床上。这就是“土地庙”的全景了。那时,老王才四十多岁,一转眼已是八十老翁了。这部共五册的明史文集,就是这位八十老翁一生研治明史的记录。我不称呼他“王先生”,只叫“老王”,始于那次约稿。

        老王是历史学家,又是历史散文作家和杂文家。他是复旦名师陈守实教授的研究生,是1960年代的副博士,那时的副博士含金量可高啊。

        老王是个能做大题目研究的史学家,收在《明清史散论》一书中的《顾炎武北上抗清说考辨》《李自成、崇祯帝“和议”初探》《论曹寅在江南的历史作用》等多篇论文,就是大题目的研究文字。

        同时,老王极擅长做精细的考辨,写精短的史论。这类文字相当多。有人也许会说,小题目,短文字,没价值。此言大谬。其实,文章不能以长短论价。顾炎武的《日知录》,看似一厚本,实则是由一条一条短札组成的,但每条短札都用“采铜于山”的材料写成,都有精警的断语,都解决了若干重要问题。故《日知录》是一部有重大学术价值的名著。钱大昕的《十驾斋养新录》、赵翼的《陔余丛考》等名著,也都是这类短札体的著述。这种著述体式,乃是中国史学著述的一个传统,老王继承了这个传统。这种体式实则还隐含着一种史德,就是绝不将简短文字可以说清的问题“抻面条”,弄成一篇长文。老王的友人王元化先生很赞赏古人的这种札记体,他的《思辨短简》《人物小记》等书,就是用札记体写的。老王与王元化常有书信往来,想必他们在文体问题上是有共识的。

        老王常跟我说,史学是个“殿堂”,不是那么容易进的。我念过历史系,懂得这话的意蕴。不说别的,光掌握史料,那就是大功夫。老王研究历史,极重靠史料说话,绝不说空话,有时觅来一堆珍贵材料,只为说一句牢靠的话。这其实也是他所在的历史所的好传统。往远了追,实际这是中国史学的考据传统加上西方传入的实证方法留在老王身上的印记。明史文集中有《明朝宦官史料》一部,可以略窥老王的史料学、考据学功夫。近年,老王又编纂了一部新四军珍稀史料集,亦可见老王蒐集和整理史料的功力。老王曾对我说:马恩研究历史,极重视充分占有资料。老王编纂新四军史料,与他对新四军的感情有关,就像柳堡的故事,他家乡驻过新四军,少年的他曾与新四军战士在一个床上睡觉。

        史学家在不少人眼里是所谓“老夫子”,仿佛只会看线装书,只知秦时明月汉时关,而极少关注现实。这种老夫子有,但老王不是。“关怀莫过朝中事”,心底无时不波澜,老王的忧国忧民情怀是极重的,他是一位高度关注社会现实的史学家。他的老师陈守实有一句名言:“史论即政论。”老王服膺此说,写出了大量“史论其表,政论其里”的文章。声名远播的《万岁考》便是这样的一篇雄文。此文曾被作为优秀历史杂文收入《中国新文学大系》,这次又被收进明史文集之《明清史杂考》中。

        在粉碎“四人帮”之后的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思想解放运动中,老王是立了功的。他不仅写出振聋发聩的《万岁考》,还写了《株连九族考》《语录考》《烧书考》等一系列促进人们思想解放的文章,还曾受命开列了中央需要的批判封建专制主义的书目。

        老王写的历史文章,除纯学术作品外,很多是看似说古,实为制今的作品,用他自己的话说,叫作“今古一线牵”。这类作品,常让人读了拍案赞叹,赞其精警的思想、鲜见的史料,和流溢在字句间的才气。如历史散文《一碗粥装得下半部历史》,从构思、史料到文字,一如奇兵,出人意表,动人心扉,却又平易温润。难怪一位读者评曰:“多年没读过如此精彩的文章!”所谓“今古一线牵”,我看是远承了司马迁的“通古今之变”,又有鲁迅“发思古之幽情,往往是为了现在”的余韵。从学术渊源上看,是受了浙东学派“重视学问与事功结合”的影响,尤其是受了梁启超“将学问用于改造社会”的影响。受过梁氏之影响,尤有明显的文脉可寻,老王的老师是陈守实,陈守实是梁启超的弟子,老王乃任公再传弟子也。

        老王读书多、杂,对史料开掘的深度,有时令人惊异。三十年前,报社让我写一篇类似《燕山夜话》那样的历史小品,内容是历史上怎样惩治流氓,我写了一篇《拳打“镇关西”的余话》,主任李志坚同志(后任国家体育总局党组书记)觉得不行,就让我约王春瑜先生写。老王写了一篇《牛二考》,从《水浒》里的泼皮牛二谈起,竟考出了历史上实有的真牛二!这真让我大开眼界,不得不叹服老王的考据功夫。试想,千百年历史,茫茫人海,到哪儿去找真牛二?可偏偏让老王找到了。这不仅有助于研究中国流氓史,也给《水浒》研究增添了宝贵资料。说实话,老王的有些杂考文章,是很难写的,不是任何一位史学家都写得出的。一次,我向社科院历史所所长陈高华先生约稿:“您写一篇像王春瑜那样的文章吧。”陈先生应声答道:“那种文章我可写不了,不好写。”陈先生是元史大家,但我相信他说的不都出于谦虚,像《牛二考》那种文章确实不好写。

        近世以来,不少史学家、文学家致力于撰写读史随笔、历史散文、历史小品一类文字,如吴晗、邓拓、丁易、金性尧、邓云乡、黄裳、何满子、钱伯城、高旅、余秋雨等,老王也在这一行列中。老王之文,有学问,史学功底厚,能看出是学者手笔,但笔墨间又杂糅作家气质,文采斐然。随手翻翻这部文集,便可看出来。老王的不少读史随笔,实际上已超过了吴晗、邓拓。这并不奇怪,吴晗、邓拓当时著文,受到种种限制,正所谓“带着镣铐跳舞”,其思想和文才无法得到正常展现,而老王则一方面自身才华横溢,一方面深得改革开放自由环境之惠,才华得以发挥,所以能在一些方面超迈前贤,并给我们留下这么多优秀作品。

        “王春瑜明史文集”(《明清史散论》《明朝宦官史料》《明清史杂考》《明朝酒文化》《明朝宦官》),商务印书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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