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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08月30日 星期三

    关于后羿的阅读与狂想

    康斌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8月30日   03 版)

        小时候听大人讲故事,以为嫦娥、玉兔和吴刚是幸福的一家,后来才晓得还有后羿的存在。实际上,后羿的出现,曾经给年少的我带来巨大的困惑。后羿射日,说明他是神。可是,眼看着嫦娥奔月无能为力,又说明他是人。那么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这个疑问在未来的阅读中慢慢得以解答。

        在原始神话中,后羿类似于古希腊神话中大力神赫拉克勒斯那样的半神,居住于西北的昆仑山。《山海经》说:昆仑山是天帝在下方的都城,方圆八百里,高一万仞,只有羿这样的人(神)才能登攀。文化批评家朱大可对后羿的描述,看似更加科学却也更加惊世骇俗:在《禹:中华民族精神的话语起源》一文中,后羿被认作是一种两栖爬行动物——猪婆龙,即扬子鳄。今人叶兆言重述神话之作《后羿——后羿射日和嫦娥奔月的神话》(重庆出版社,2006)显然沿袭了后羿为神的说法。小说将羿解释为青龙、黄龙激烈交媾后的产物——黄龙之蛋。它被帝俊扔到了人间,在女奴嫦娥的关怀下破壳而出,生而能走,天生善射。

        英雄的降临意味着妖魔提前横空出世,后羿的出场就是为了斩妖除魔。他一下凡间,已是唐尧之时。《淮南子》为除魔行动设置了一系列怪兽关卡。这些怪兽有着奇怪的名字、骇人的外形和骇人的本领。如“凿齿”,牙长五六尺而手持戈盾;“猰貐”,赤身人面马足,状如牛,音如婴儿;“九婴”,长着瘿袋的水怪,能喷水吐火;“大风”,硕大之鸟,能起飓风;“封豨”,饕餮的大野猪;“修蛇”,贪婪的长蛇……

        当然,神话叙事中的怪兽是深具悲剧性的,它们是永恒的客体,再强大的存在也只能陪衬英雄伟岸的身影。当怪兽被一一打倒,终极大boss便以“十日并出”的方式出场了。虽说按照《淮南子》的排序,“十日”只是第四个被打倒的恶灵,但从破坏性来说,它是当之无愧的妖魔之王。因为如果说前述怪兽仅仅威胁了人类生活,那么“十日并出”则意味着神灵对下界无差别的灭绝。“十日”为何能如此残暴?彻底的暴力来自于高高在上的傲慢。与其他怪兽不同,“十日”有着显赫的家世,这为他们的顽劣提供了不受约束的条件。《山海经·大荒南经》说他们的母亲是羲和,而羲和的丈夫是天帝帝俊。

        这是否会给后羿带来苦恼?毕竟自己是帝俊派下凡间的,连除魔道具都是人家赐予的,可自己的头号敌人却正是帝俊的儿子。事实证明,我们多虑了。在古今各种后羿射日的叙述中,后羿从来就被处理为一个工具理性的载体,思考不是这位大块头英雄的本职工作。在《淮南子》中,羿射九日,乃遵从尧的命令。在叶兆言的小说《后羿》中,羿也是一个“别人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的懵懂少年。若非西王母“偷偷地在他箭囊里拔了一支箭”,恐怕他会将十个太阳悉数射落。

        但这确实会给后羿带来麻烦。屈原在《天问》里问到:“冯珧利决,封豨是射,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大意是说后羿杀妖献祭,为何天帝反而不爽呢?宋安群的大型音乐剧《后羿与嫦娥》(《剧本》,2005年第1期)为上述疑问提供了一种答案:即那些危害人间的妖魔,不过是“一大批皇子和神仙都戴面具下凡作乱”,帝俊不过是作出惩恶扬善的公正姿态,私心里却想着“天神们注意形象戴上面具情有可原,纵玩死几条人命又算哪般”。于是,后羿的公正和勇猛只能加重帝俊的痛心和愤怒。虽然最终帝俊在嫦娥的劝说下,收回了下给后羿的死亡通知书,却免不了剥夺神籍、解除神力、缴回金弓银箭,从此落为凡人。

        其实留在凡间未必不好,至少他可以当凡人的英雄。在小说《后羿》中,射日之后的后羿被蜂拥的人群推选为有戎国的领袖。在音乐剧《后羿和嫦娥》中,百姓们高喊:“英雄后羿,天帝不要你,我们来要你……不管你做神还是做鬼,不管你做妖还是做人!”不过,所谓“民众的拥戴”体现的毕竟是现代人的夙愿,它显然与神话叙事的逻辑并不一致。神灵下界,就是神灵的肉身化,也意味着神灵无限性的永久丧失。在经历种种人事后,不同的神灵走到了命运的分叉口,某些可以进入帝王世系,如黄帝、炎帝、禹;某些则只能成为帝王世系的陪衬和旁证,如羿。《淮南子·本经训》说,羿斩妖除魔后,“万民皆喜”,但最终“置尧以为天子”。也就是说,后羿的功劳终究要记在尧的功勋簿上,进而跻身王朝叙事的标准版本。而等待后羿的命运,要么销声匿迹,要么被王朝叙事污名化。于是在各样的历史文本中,后羿都不得其死:《孟子》说他死于门徒逢蒙,《淮南子》说他死于桃木大杖。

        多年之后,“阅读”解决了少年时代的疑惑,而“狂想”却增加了此时此刻的忧虑。虽然后羿只是一个神话人物,但是关于后羿的叙事之所以如此的历史文化纵深,却一直延续在我们的文化血脉和现实表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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