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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06月28日 星期三

    从时间的宠儿到弃儿——看作家刘恒如何解读80后

    郭锐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6月28日   03 版)

        八月长安最近出了一本书,叫《时间的女儿》。这位生于上世纪80年代末的女作家,自2009年推出长篇青春小说《你好,旧时光》以来,一直备受年轻读者的喜爱。最近作家刘恒与八月长安对谈,其言谈间不无显示出一个著名作家对年轻人的爱护和希望。

        单从《时间的女儿》看,好像“女儿”是个“贴身小棉袄”。刘恒由此判断八月长安是个善良开朗且比较乐观的“孩子”,因为时间对她是有宠爱的。

        “孩子”是刘恒在谈到年轻作家时常用的一个词。他的语气里充满慈爱,但却毫不留情地指出,这种“宠爱”必然流逝的事实:将来你可能会写一本书叫《时间的弃儿》,你会被时间抛弃。当觉得时间在宠爱你的时候,你的人生像太阳一样从云层里穿出来,往中午12点走,你始终在上升,你潜意识里会觉得上升这个过程是不会终止的,时间对你的爱是没有限制的。可是过了12点太阳就开始下滑,而且这个下滑是你拽不住的。你乞求时间把原来的爱再给你,不可能。

        所以,刘恒说,成长是残酷的。其终点是到墙上,或者到土里、或者到海里去,还原成分子,还原成粉末,还原成流星一样划过去,人生就是这个样子。年轻的时候书写成长的青春和快乐,再往前走,亲人会陆陆续续离你而去,十年之后再过十年,马上就要面临更年期,所有的事情都来了——时间的宠爱是很有限的。

        读八月长安的文字,刘恒还想到了张爱玲。“这个孩子的文字,有张爱玲的犀利和灵气,但没有张爱玲的阴郁和冷,这就比较招人喜欢。想到张爱玲,我脑袋里觉得她像一条蛇,运用词汇非常毒辣,当然也显示了她对汉语的操纵能力。”同时,刘恒也指出,如果八月长安想让自己这颗“流星”更加闪亮,可能得直面人生的痛苦。终极痛苦会把你生活所有方方面面全打上烙印,这个时候你的文字会刻下更深的刻度,会更加闪亮。

        从八月长安的作品中,刘恒还读出了她的生存环境,甚至判断八月长安是独生子女。因为她描述周围生活、描述自己内心感受的时候,自我反省的地方非常多。“她的放大镜一下就对准了自己,把自己心里最隐秘最细微的东西全部清晰化——好多敏感的作家基本上都是如此。就好像用内窥镜来探索自己的器官,外人看不到,她把内窥镜伸进去看,而且展示给你。这是她的过人之处、独到之处。我觉得这个孩子非常有才华,前途不可限量。她的内窥镜还要升级。”刘恒说,还有另外一些作家,喜欢张着翅膀飞,飞得很高,俯视大地,看得很远看得很广。每个人的特点、每个人的思维习惯不同,上帝赋予每个人的能力是不一样的。

        对于写作者而言,最有价值的碎片就是文字。每一个汉字是一个碎片,有能力把这些碎片组成一个整体来传达独特的意义并去影响别人,显示出一个作家的能力和水平。每个人的人生也是碎片,类似于文字的碎片。一个小时就是一个文字,一个碎片,真正有能力的人可以自我塑造、自我控制,把人生分分秒秒组合起来,搭成完整的整体,并且有能力让它放出光芒,那就是非常幸运了。但是大部分人可能都是支离破碎、暗淡无光,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为什么那么多粉丝喜爱作家?是因为作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作家的文字传达了一种类似宗教的情绪,让你从污浊的生活当中漂浮起来,给你的灵魂带来满足。刘恒说,青春文学永远是有市场的,只要青春文学的创作者是青春队伍的一员,你把自己的真情实感投入到写作当中,一定会得到呼应,因为大量人的喜怒哀乐跟你是同步的,“我对这些孩子的写作持赞扬的态度,而且对这些粉丝我更赞扬。在这个追名逐利的时代,能够对文学产生兴趣,我可以断定这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是好孩子。”

        如同唱歌,每个人嗓音条件不同,每位作家的表达方式也不同。在刘恒看来,这些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关键在于用文字发射的导弹最后能否击中读者。打一个比方,作家的写作其实是在表达中参与了他个人创造的某种“病毒”,而且这种病毒有极大的传染性,接受者的免疫系统不足以抵抗这个病毒,一下就蔓延开来,以几何数成长。为什么读者不喜欢一些保守的作家?现在人家都用基因武器,你还在用冷兵器用大刀用匕首搏斗,读者轻易就把你打败了。每个作家有自己的选择。最后的成败就在你最初的选择当中,以及对选择的修正当中。最后幸运地、走在正确道路上能达到自己圆满的结果的是极少数的作家,大部分作家会慢慢被淘汰掉。

        从刘恒与八月长安真诚的谈话,我想到20世纪30年代鲁迅对沙汀和艾芜的鼓励。沙汀和艾芜给鲁迅写信,提出的问题和表达的困惑与小说选材相关。而鲁迅的回信,用心良苦。他没有不负责任地盲目鼓励后学,也没有直接指出两个年轻人提出的问题,几乎无法给出简洁明确的答案。鲁迅非常严谨地给出了可能的道路,“选材要严,开掘要深”,这看似简单平实的话语,却有着巨大的阐释空间,也许只有先从“能写的”中间严格选取可以深入开掘的题材,才有可能在“深”之后求得“广”,从“能写的”出发,最后抵达“想写的”。

        这只是一条可能的道路,可能走得通,可能走不通……所以,“能写什么,就写什么”,这样的话里有着巨大的诚意。

        1932年的沙汀和艾芜到底在多大层面上理解了鲁迅的意思未可知;2017年的八月长安又是否能领会刘恒意味深长的话语亦未可知。但无论如何,沙汀和艾芜都获得了巨大的鼓励。想必八月长安也如沙汀、艾芜在信中说的那样,“……这指示便会影响我们终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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