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宇与事业

    我不是个悟性多高的人，思考不少，多茫然无果，弄得自己很是烦恼。

    感谢生活，常会在不经意间，给我意外的启迪。

    多年前采访过考古学家张颔先生，他的一句话，让我很感兴趣。

    说到在樊城当学徒时，他说：“开多大的门面，做多大的生意。”我觉得，这话极富哲理，但没有往深处想，觉得不过是个比喻。说人生在世，排场要大，排场大了，事业也就随之大了起来。比如一个学者，有个大的书房，做起学问来，气度就会大些。

    就是这样的理解，也还是模模糊糊，难说多么的明晰。

    近日，介休的路斗恒先生，让人将山西凯嘉集团公司新编的《凯嘉志》的电子文本发给我，要我看看。他是该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也是我多年相识的朋友，知道我在文字上较为讲究。

    正巧这些日子，没个正经事，闲着也是闲着，还真的就翻阅一过。

    按说，这不是个什么好读的文本，一章一章，多是历史的回顾，机构的变迁，现实的困难，解决的方略，再就是数字的说明，条款的罗列。然而，在这样繁冗的叙事里，密集的字行间，总也挥之不去的，是一个健朗而瘦削的身影，那就是早年义棠煤矿的技术员、矿长，而今的，包括了十多个子公司的凯嘉集团公司的董事长路斗恒先生。

    与路先生相识多年了。

    说来可笑，起初的印象，并不佳妙。

    那年我陪张颔先生回他的介休老家，斗恒先生设宴招待这位介休的老学者。带着晋中口音的普通话，就不必说了，山西的企业家里，很难找到一个说得一口普通话的企业家。中等个儿，也不必说了，让我怎么也佩服不起来的，是他的那个瘦，脸瘦，身子也瘦。说是个中学教师，像；说是个县医院的医生，也像。最不像的，恰是他那个庞大的企业集团的老总的身份。

    这当然也是缘于偏见。

    几十年来，虽应着作家的名儿，企业家可没有少接触过。不是论个，该是论打。在我的印象里，山西的企业家，尤其是近一二十年见过的，多是身高体胖、气概不凡的那种。更有的，肥头大耳，一脸的憨厚相。对这些成功人士，我见了多是恭敬有加，有时也不免会想，一个聪明人，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么一副样子。顺便说一下，绝没有相貌歧视的意思，只是一点好奇心而已。

    有了这个普遍的偏见，对路先生作如是之想，也就不能算是怎样的乖张。

    这只是一时的联想，想过也就撂过，引起我更多的遐想的，是这样一个瘦削的年轻人（当年肯定是个年轻人），如何在煤矿企业普遍不景气的当年，引领全体员工，度过那个艰窘时期，又在那个极度辉煌的时期，没有迷失了方向，稳健地前行着，也稳健地扩充着，终于成为今天这样庞大的集团公司，终于成就了今天这样辉煌的事业。

    全书六十几万字，几天来，我翻翻，看看，想想，再翻，再看。

    有一天，在楼下小树林里散步，想到了张颔先生那句话，眼前倏地一亮。

    我想到器宇二字。又想，该是气宇吧。不放心，当下回去在电脑上查了，不是气宇，就是器宇。气宇有仪表的意思，而器宇指的是胸襟。且有例句，《三国志》吴志薛莹传上说：“莹子兼，字令长，清素有器宇，不似吴人。”

    张先生的“开多大的门面，做多大的生意”，绝不是说什么排场多大，事业多大，而是说，一个人有多大的器宇，就会成就多大的事业。以逻辑推之，便是，有多大的胸襟，就有多大的志气，就要使出多大的力气，也就能成就多大的业绩。

    豁然开朗！

    这时再想斗恒先生那不高的个儿，瘦削的面庞，瘦削的身材，感觉又不一样了。

    那叫瘦削吗？否，那叫清秀！

    最让我感慨的，还是这一联想，让我对斗恒先生的行事，也有了新的认识。

    他一路走过来，想的这一切（必须先想到才能做），做的这一切，且让我仿照上面引文中的说法，说上句心里话，那就是：不似晋人。

    就像他主持撰写这本《凯嘉志》，还有《凯嘉企业员工文化手册》。这做法，也是“不似晋人”。

    但愿斗恒先生的这种器宇，这种做法，能在山西推广开来，蔚然成风。有了更多的“不似晋人”的人与事，晋人，就是堂堂正正的晋人，晋省，也就是堂堂正正的晋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