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万里路”的文化意蕴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意在说明理论学习与社会实践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事实上，“读”“行”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缺一不可。“读”可以指导“行”，“行”可以验证“读”；“读”充实精神世界，“行”又加深了主体对现实世界的了解和体认，让精神世界牢固地建筑在生活体验的基础之上。有了“行万里路”的经历，“万卷书”中的情景就会鲜活地呈现于眼前。司马迁的故乡陕西韩城文庙“尊经阁”楹联这样说：

    读五车书博古通今真学问

    行万里路经天纬地大文章

    楹联以精炼的语言，指出了读书与行路的意义及其非同寻常的关系：要求得“真学问”，需学富五车；想写成“大文章”，行万里路是必不可少的。关于“读万卷书”的好处，前人多有讨论，此不赘言。“行万里路”具有深层的文化意蕴，有待进一步发掘。

    “行万里路”面对的是无数在时间和空间中展现活动的画面，无论是不同地区、不同族群的文化风俗，还是大自然的奇伟壮丽，甚至一棵老树、一泓流水、一片芳草、一句带着浓浓口音的方言、一顿特色鲜明的地方餐饮，都会引发我们不同的感受和思考，给我们带来无尽的美感享受。

    “行万里路”正可以最大限度满足人类追求新鲜、永不满足的天性。在新的时空中重新确定自我、还原自我，并获得新的人生体验，甚至是再生的感觉。早在春秋战国时代，“行万里路”就是学者、思想家追求真知、成就自我的基本途径。《列子·仲尼》说：

    初，子列子好游。壶丘子曰：“御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乐，所玩无故。人之游也，观其所见；我之游也，观其所变。游乎游乎！”

    列子喜欢游览。壶丘子问：“你喜欢游览，游览究竟有什么好处？”列子说：“游览的快乐，是因为所欣赏的东西是常新的、没有陈旧的。别人游览，是乐其所见；我游览，则是关注和欣赏事物的变化。“所玩无故”，张湛注：“言所适常新也。”“无故”“常新”是“行万里路”的魅力之所在。

    “行万里路”强调了人与大自然的审美关系，在“行万里路”的过程中，我们会更加强烈地体会到大自然的壮阔恒久，人与大自然平等和谐相处的异常重要。

    苏轼说：“游遍钱塘湖上山，归来文字带芳鲜”（《送郑户曹》），黄庭坚说：“诗到随州更老成，江山为助笔纵横”（《忆邢惇夫》），陆游说：“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予使江西以诗投政府…》），三位诗人以精炼的语言，深刻地指出了文学创作与“行万里路”的密切联系。不观赏风光奇丽的钱塘江、不游览河湖纵横的随州、不到烟水苍茫的潇湘——即不“行万里路”，不去体验感受奇异壮丽的自然风光，不从中汲取灵感，开阔胸襟，陶冶文思，是不可能写出深刻动人的诗篇的。

    “行万里路”是动态的，“读万卷书”是静态的。“行万里路”往往是跨地域、跨族群、跨文化的，这样便于我们在比较中了解对象、知晓得失，并从异质文化中汲取养分，壮大自己。“行万里路”，就是要远距离、大跨度地从一地赶往另一地，不停地行走，不停地观看，不停地思索，不停地记录。

    “行万里路”成就了一批伟大的学者和旅行家。如中国的司马迁、郦道元、玄奘、徐霞客，西方的马可波罗、达尔文、斯文·赫定。没有“行万里路”，就不会有《史记》《水经注》《大唐西域记》《徐霞客游记》《马可波罗游记》《亚洲腹地旅行记》等一大批影响人类生活的文学、地理学、考古学、生物学等方面的巨著。

    人类的知识、人类对于世界的认识，一半源于书本，一半源于“行万里”的路上。这样，“行万里路”就成了有效的求知途径和修身方法。清人钱泳说：“语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者不可偏废”，“每见老书生矻矻纸堆中数十年，而一出书房门，便不知东西南北者比比皆是”（《履园丛话》卷二十三）。比起多在书斋完成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栉风沐雨，辛劳异常，伴随着危险却也更加感性鲜活、生气勃勃，以至于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说法。说到底，“行万里路”，就是要亲证世界，成就自我，在移动中保持主体的生机和活力，保持对外部世界敏锐的感受力和不衰竭的判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