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夜宿于满陇桂雨,本想借一点郁达夫写《迟桂花》的才气,可最后才气没借到,雨声却是绵绵不绝,后来发现雨其实并不大,但水声却潺潺个没完没了,就像朋友圈中的聊天。聊天总有倦了的时候,可窗外的蛙鸣虫声则是没有一点要止的意思,它们的精力好得像台风灿鸿一样,玩嗨了之后竟然找不到登陆密码了。
正是在这样的雨夜蛙鸣中,我开始读陆春祥的《笔记中的动物》一书,书中第一篇《白鹇之死》就让我颇为感慨,好像我也忍不住要加白鹇为好友,想好好跟她聊一聊。
春祥笔下的白鹇出自冯梦龙的笔记,说她是很孤傲的,她总是栖于高处,爱干净,且还有点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气派,说每每大雨,她就在树上不飞下来了,因为落到地上容易把羽毛弄脏了,也就是说宁可饿着等雨停,也不愿飞离高枝……这样的白鹇,这样的性格,或者说这样的腔调,实在是我喜欢的。
而我更喜欢的是春祥的视角和材料,白鹇这些动物们,都是来自中国的笔记书籍,笔记一般属于闲书,因为它跟精忠报国基本没有关系。读闲书是需要有闲心的,但同时又需要时时用心。说白了,闲书三千,你也只能取一只白鹇来写,而且又得是当下文人的解读方式,要有点趣味,也要有点意思,也就是说至少要有一点谈资,正如我们聊试衣间里的事,聊周杰伦怎么做评委,等等。所以我看了这一只白鹇就特别想跟人聊一聊,我甚至也想跟春祥讨论一下这个白鹇的“鹇”字,这个字多么有意思啊,左闲右鸟,正如朋友间的一句玩笑话:白天无鸟事,晚上鸟无事。正如我前几天读到黄灿然的一首诗有这么几句——不上班多好!就像要是一生中/有那么几年、几个月、几天/甚至几小时,甚至一刻钟/不做人多好!做一枝花一株草……
如果我来写,就写成——做一只白鹇多好,哪怕是摆个甫士,我也要坚持到等你们拍完了照。
然而我也知道,要做一只白鹇是很难的,那就做一条鲳鱼吧,因为我名字中带昌字,小时候的绰号之一就是“鲳白条”。然而我看了《鲳鱼的名声》一文,又是大大地长了见识,原来此鲳跟彼娼还真有关系呢,竟然还引经据典,说明朝彭大翼说过这样的话:“鲳鱼,一名昌侯鱼,以其与诸鱼匹,如娼然。”这让我昌字辈的情何以堪啊,女字旁单人旁和鱼字旁统统不能去碰了,可是红烧和清蒸的鲳鱼肉又是多么鲜美啊,而此种鲜美又跟它的生性开放是有关系的,天哪!
有趣吧,有点意思吧,这就是《笔记中的动物》,长知识长见识,在黑夜中还长翅膀,可以去古今中外飞一下。我同时在看的还有两本“格物丛书”的《一地虫声》和《追鸟逐兽》,那里面收了周作人、叶灵风、贾祖璋和汪曾祺等大家的文字,他们写跳蚤、写虱子、写臭虫,直接就让我在深夜里起鸡皮疙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