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渔童》,是赵丽宏先生继《童年河》之后,奉献给长篇小说文坛和阅读界的又一重要成果。
作家创作《渔童》,用去了自春季到秋天大约七个月的时光,但读者却可以在朝夕之间,把这分为二十四章的故事浏览一过,体验“一口气读完《渔童》,跟随小说人物上天入地,穿越劫难和恐惧,体味荒唐年代的人情冷暖……”(曹可凡语)的阅读快感。仅此一点,就说明了这部作品所具有的流畅性和可读性,它有着一种在开卷之后,吸引人读下去,而且想要把故事尽快看完的文本魅力。这是作家创作的灵妙所在,更是文学作为传播型艺术作品的真谛之一,足以证明作品获得了读者内心的认同。但仅仅故事好看、仅仅文本可读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文学还关系着世道人心,关系着审美接受,关系着人类普遍的价值观,它的创作与问世,一定还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也就是文学社会学方面的意义。
从情节上看去,《渔童》讲述的是“文革乱世”时期发生的一个悲情故事。或如出版者印在本书后勒口位置上的推介文字中所说:
《渔童》以一个十二岁男孩的视角和经历,展现了“文革”前夕和“文革”中发生的故事。小说中,一件珍贵的明代德化瓷雕(渔童)历经劫难曲折,被保护流传,主人公童大路和教授韩先生的传奇交往,童家和韩家两个家庭在危难中结成的友情,为读者了解那段风云变幻的岁月,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小说描绘了一个复杂动荡的时代,剖视了当时的人情和世相,凸显了生命的珍贵、人生的希望——不管文化和艺术如何被践踏,人性如何被扭曲摧残,人间美好的情感和对真、善、美的向往,是任何力量也无法消灭的。
作品中的这个“十二岁男孩”就是童大路。作为上海市内一所小学的五年级学生,他在当年的暑假中与“文革”不期而遇。一时间,耳闻目睹的抄家、烧书、砸瓷器等反文明的暴力行为,固然让他怵目惊心,而小人得志猖狂、贤哲蒙冤遭难的社会现实,是非易位、黑白颠倒的时代氛围,更让他感到心灵迷惘。
出于少年男生的淳朴本性和对韩家人的朦胧好感,童大路甘愿担起“小偷”的嫌疑,悄然帮助正受迫害的主人,冒险藏匿了国宝级的珍贵文物德化白瓷——“渔童”。故事主线至此凸显出来,有关的人物逐一登场,并各自按照其性格逻辑,参与起着故事情节的起伏。
虽然《渔童》中的空间场景并不多,但无论是在1966年8月的那个暑期学生返校日,苦口婆心地谆谆教导学生“要学做人,要学知识……要做个有良心的好人”(第十七章《要做有良心的好人》)的刘老师,还是坚信“我家的书是被他们烧了,可是他们烧不完天下的书,更烧不灭书里的精神……烧不断中国的文脉……书的内容还会在读者的心里记着”(第十八章《书是烧不完的》)的韩先生,以及沉着应付世变的汪所长、替主人卖书散书的老婆婆、善良热情的童外婆,虽然着墨多少不同,但有关言行都表现到位,足以给读者留下鲜明而深刻的阅读印象。
除了对“文革”的悲情揭露外,《渔童》自然还载负着作家所想要通过作品昭告于世的“精神正能量”。于是,在作品中笔墨较多的胡氏父子,便被塑造成为了出于一己私利,忘旧恩,负大义,得志便猖狂,不遗余力地助纣为虐,迫害贤良的小人典型。尽管从古至今,他们在社会舞台上从未缺席过。
终于,恶父遭遇车祸,最后精神分裂,而恶子出外打工后影踪全无,获得了“现世报”的人间恶果。1976年“文革”结束后,小学时代被韩教授在中外文化艺术上点拨过的童大路,在学业上不断进取,获得了中国古代艺术史方向的博士学位,他的弟弟在中学毕业后从了军,妹妹则考上师范学校,做了一名深受孩子们欢迎的小学教师。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作家正是通过这样的终局安排,借助作品落实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人间正义法则,以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中国传统文化信念,而深刻揭露和批判“文革”的立场,至此也得到了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形象化表达。作家为“破四旧”这段不堪回首的民族耻辱史作了真诚写照,从而使《渔童》的意义大大溢出了儿童文学的范畴,而足以成为巴金生前所大力倡导的“文革博物馆”中不可多得的文学陈列品。
我觉得在《渔童》的创作中,作家的艺术想象力得到了进一步的解放,文学构思也显得更加灵巧。体现在本书中,其虚写情景、实写人物,并用必要“梦境”表现人物心理活动等艺术处理手法的运用,既恰到好处地寄寓了创作的主旨,又在篇章字句之间“留白”到位,给读者留下了适当的回味余地和无限的想象空间。因此,小说虽然很快可以被看完,但诸如如何去做一个“有良心的好人”,“要学做人,要学知识。否则,将来会后悔无穷”等社会命题,依然萦绕在阅读者的脑海中,继续令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