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退密与他的手札

    2015年如陌生人站在我的面前，我想起了周退密，一位101岁的老人。他生于1904，他跨过了100岁的门槛，开始了自己新的一年。101，这个数字对于我来讲，很像股民心中令人激动的股指，它的出现，便是欣慰和胜利。

    想给周退密打一个祝福的电话，看着电话的按键，我又明确地告诉自己，这个电话不能打，101岁的周退密，也许正在写作祝贺新年的诗词，他用苏东坡典雅的书风所写的诗词，把生命的长度和新鲜的岁月吟诵成美好的存在。或许，没有人打扰的生活，才是周退密的需要。我翻开他的诗集，又拿出他写给我的手札，不管是印刷文字，还是毛笔手书，宛若与他面对。

    我亲近文人这个词，尽管所处的时代，文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了，我还是固执地相信，文人依存，周退密即是。这样的感觉源于听他讲诗。三年前的夏天，周退密让唐吟方带给我一本《退密诗历四续》，书中收录了他2010年11月到2012年2月创作的诗词作品，其中有多首论书诗。这些论书诗，启发了我对书学的思考。2013年在上海见到他，先生从诗韵开始，以他的认知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即，格律诗要与时俱进，每一个时代的语言风格不同，韵律需要宽泛。最后先生说，诗歌是给朋友们看的，相互看看，才有意思。周退密先生以诗写心，不求闻达，正如同他在《奉题沈树华“论画诗一百二十首”稿本二首》中所言“名利场中无此人，潜修隐德信无论。凭君一管生花笔，网得珊瑚颗颗珍”，由此可见诗人的心境。

    那一年周退密99岁，我们希望他平安迈向100岁，并以此为起点，走向未来。

    文人周退密，在他的诗词中抒发着对世事的感喟。这是没有衰老的感喟，一字一词，有生命的重量。文人周退密，精通书法。我熟识周退密90岁以后的书法，笔触的凝练，结字的谨严，气息的高古，格调的沉雄，独步当今书坛。只是他不愿意以书法家自居，他坚持文人的立场、心态、趣味，写行书，写隶书，写一个特定时空中的感受。那些用行书写就的诗稿和手札，蕴藉啊，风华啊，即使轻轻看上一眼，一生不忘。对于周退密的书法，我曾说过，其中的文化气息、情感表达和书写技法，时下无出其右者。书坛几位耄耋之年的“大师”的书法，的确退去烟火，但体力不支，点划凌乱，不无遗憾之处。周退密书法依旧保持了作者往日的疏朗、峻拔、方正、豪迈，高洁之气，君子之风氤氲起伏。

    我经常拜观周退密写给我的手札。2011年10月22日，周退密看到我的文章《周退密先生》和《闲说陈兼与》，便写了两通手札，向我细述文中所谈的若干问题。在毛笔手札中，周退密简略述及自己的身体和近况，其结构与呈现，是传统手札的缩影。在钢笔手札中则详细说明了他向有关机构捐赠和出售文物的事情。钢笔手札横写，与现代书信合辙，也与所述事情对称。当我消化了手札陈述的情分，即开始感受两通手札的文化含义。周退密知道我心仪手札，便合情合理地写给我两通手札，其中一通是主札，另外一通是副札。周退密所为，也是有传统的，茅坤在《复王敬所司寇书》后面就有“余所欲言，见副札。”清人桂馥对此做过考据：“副启肇于前明，古未有也，张氏冀凤云：‘正启多庄语，或有机密，则具副启。’”

    “或有机密”，似乎严重了。传统手札讲究形式、礼仪，对陈情言事有障碍，便借助副札，敞开心扉。

    与周退密没有机密，不过，周退密随性为之，就有文化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