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汉朝自大”是“夜郎自大”

    “夜郎自大”典出于《史记·西南夷列传》，据《史记》卷一百一十六载：“滇王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通，故各以为一州主，不知汉广大。”时至今日，它早已成为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成语，被用来形容那些骄傲无知、肤浅自负、自高自大的人和行为。那么，夜郎究竟何以自大呢？

    首先，就史书的记载来看，夜郎侯之所以问出“汉孰与我大”的问题是十分正常的。《史记·西南夷列传》一开篇就说：“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唐人张守节《史记正义》解释道：今泸州南大江南岸协州、曲州，本夜郎国。《后汉书》云：夜郎东接交趾，其地在胡南。那么古代夜郎的地域范围究竟有多大呢？据尤中先生《古滇国、夜郎考》的研究，夜郎国是一个包括壮、水、侗、苗、瑶等多个民族的“部落联盟集体”，其大致范围为：东北自今贵州省的凤冈、余庆、黄平、凯里一带，往西南抵今云南省金平县境内的藤条江东岸和越南莱州省境内的南那河东岸;北部自今贵州省绥阳、遵义一带往南经广西百色地区而达越南北部的河江省一带，西北自今贵州省毕节地区的赤水河南岸往东南抵都柳江流域地带，东部自今独山、广西天峨一带往西达云南省境内的南盘江中游东岸。（见《史学史研究》，1989年第1期）由此可见，夜郎国在当时确实是西南地区的“超级大国”。不但地域辽阔，而且夜郎国的建国历史也相当悠久。根据《夜郎史传》记载，夜郎国自兴起至灭亡一共经历了27代君王。末代君王兴灭国大约在公元27年，以每代25年计算，上推675年，则夜郎国建立时大约在春秋中期。（见王鸿儒《夜郎自大还是真大?》）这么悠久的历史是当时建国不足百余年的汉朝无法相比的。因此，无论从地域还是从历史来说，司马迁“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的说法都绝非虚语。

    其次，夜郎国远居西南一隅，由于群山峻岭的阻隔和当时落后交通条件的限制，其与统治中心在中原的汉朝之间缺少沟通，若不是汉朝为了与大夏国建立外交联系而派使者出访，汉与夜郎之间根本就无从得知对方的存在。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夜郎作为西南地区的“超级大国”，当他的国王遇到一个从完全陌生地方来的外交使者时，问上一句“你们的国家与我们夜郎相比哪一个更大呢”，这一切岂不是顺理成章之事吗？其实关于这一点司马迁早已经明白无误地指出，所谓“以道不通，故各以为一州主，不知汉广大”说的就是这层意思。

    推求“夜郎自大”这一成语的本义，可见它其实并无丝毫骄傲自大、傲慢无礼之意。而后来之所以会添加进上述涵义，我想这大概是与汉朝以自我为中心的心理有关。大汉作为盛世，国力强盛、地域广袤，在汉朝人看来，自己的国家理所当然地应该被其它国家知道并且顶礼膜拜。于是当遇到一个小小的夜郎侯，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问出“汉孰与我大”这样愚蠢的问题时，这个问题本身也就成为了一个笑柄。大约这时孔子他老人家“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谆谆教诲早就被后人抛诸脑后了！推求其实，“夜郎自大”背后反映的其实正是“汉朝自大”！

    历史经过了无数的轮回，当时间到了一千八百年后的清末，“夜郎自大”的故事又重新上演了。鸦片战争爆发后，清廷对敌人的无知可以说达到了惊人的地步，史载，有一次道光皇帝在派人审问英俘时竟然提出了“究竟该国地方，周围几许”“英吉利至回疆各部，有无旱路可通”“与俄罗斯是否接壤”之类的问题。当敌人的坚船利炮已经把国门轰开以后还能如此懵然无知，“通市二百年之国，竟莫知其方向”（魏源语），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夜郎自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