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海豚外衣的毛尖

    最近，海豚出版社出版了毛尖的两本新书，《我们不懂电影》和《有一只老虎在浴室》。且不说书的内容如何，封面装帧设计却突破了原来一贯的风格。设计可谓更轻巧，更奢华，更女性化。粉红和橘黄的暖色系布艺设计，让我们误以为那个伶牙俐齿，百毒不侵，吐槽遍地的毛尖不见了，换之以一位温婉贤惠的大家闺秀。可是，读读这两本书的内容你就知道了，毛尖还是原来那个毛尖。

    毛尖前几年出的《例外》里是郑树森写的序，他说每看完烂片，再读毛尖的影评，郁闷便被化解一空。董桥给《有一只老虎在浴室》写序，他说读毛尖的文章惊叹，拍案，于是折服。郑公和董公都是客客气气地夸赞毛尖，恐怕稍一说得太过分，便有文人互捧之嫌，失了自己的身份。可轮到海豚出版社的东家俞晓群给《我们不懂电影》作序，话头好像就立刻锋利起来了。他说对毛尖私下议论，就是两个词：天赋和嫉妒。序中竟然还举了一个夏志清“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例子，言下之意就是夏老偶尔也有嫉妒小女子之心。他在一通顽强地借贬低自己而抬高毛尖之后说：“这不，她来了。这回她是披着海豚的外衣姗姗而来，我乐于把她介绍给读者。”俞社长序里的结束语无疑让我们觉得，他就是一个在黑夜里只咧出两排白牙齿的人，让我们看不见他的笑，却亲耳听到：我赚到了！

    毛尖是宁波姑娘，读了很多书，读到了博士。伶牙俐齿是文化圈里有目共睹的。她的优势在于头脑灵活，表达流利。有时我们甚至怀疑她不会“正经”说话，永远貌似顾左右而言他。可其实，她就像个老练的猎手，早已瞄准猎物，只待一枪将其毙命。她写《生逢乱世》，开头就絮絮叨叨地说黄浦江上漂满猪鸡鸭，然后又说大地震的谣言四处传播，接着又说像杜月笙那样的黑社会如何如何，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毛尖是用这类思维体系在写作。我们就像小酌的看客，以为喝完就可以散局了，谁知真正的热闹还没来呢。忽然间，我理解了俞晓群所说的妒忌。可你妒忌一个比你聪明，比你狡黠，比你霸气的人对增添人生快感毫无意义。喜欢毛尖的人，大部分都学会了认命。

    毛尖的百毒不侵也堪比金庸笔下的欧阳锋。她对当代的影视剧没有半点的怜香惜玉之情，只要逮着机会就一通吐槽。像我们这种被上下五千年传统文化教育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观众，乍读毛尖影评的第一反应就是：恶妇当道。再加之语言犀利，第二反应便是：泼妇骂街。读完全文之后却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哦。她在《轮到上流社会出场》里评论崔永元的《谢天谢地你来啦》时说：低俗，它绝对不是高雅的反义词，它是高雅的比较级。毛尖的话很糙，可你不能说她说得没道理。我们就像一群被毛尖灌醉了的读者，也不知道是谁在她的文字里搁了酒糟。

    现如今，标题党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像日本的女作家山本文绪和江国香织的书都有点标题觉之嫌。可我觉得毛尖是标题党里的佼佼者，因为她不屑于伪装。她评伊朗电影《纳德和西敏：一次离别》用的标题是：离，还是不离；她评奥斯卡的最佳影片《逃离德黑兰》用的是：我们见过你的咪咪；她评电视剧《向东是大海》的标题只用了三个字：没见过。在毛尖的眼里，没有最俗只有更俗。她用俗透了的文字代表她思考的果实。我们可以不喜欢毛尖，可我们却无法把她打倒，因为她已经以一种颓废的姿态来表达她的诉求了。你们联手欺侮一个倒地的人，有意思吗？怪不得董桥说：毛尖机灵。当今文章写得机灵的不多，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