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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老师：
我是贵报的忠实读者（从1994年夏贵报创刊起就一直订阅），非常喜欢和关爱这一“读书人的精神家园”，近几年也给报纸写过点“求疵录”、出版史和人物类方面的文字。今天看到4月9日第19版上的《编辑眼中的〈共产党宣言〉》一文后，对于文中有关陈望道所译《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译文的几段文字的叙述，颇感遗憾，特别担心因该文以讹传讹下去，会影响读者对《宣言》这一极为重要的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在中国传播史的了解，因此，就提笔写了这封信。
该文中有这么几段话：
（以下三段用楷体，上下各空一行）“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这是《共产党宣言》的首句。他挖空心思，寻找一个一开头就能吸引中国人，具有震撼效果的句子，起码也要让国人接受它、传播它的词。最终还是采取“幽灵”加上注释的办法。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是《共产党宣言》的尾句。仅从这首尾两句中，已可感受到陈望道翻译这部著作很好地传达了那种撼人魂魄的力量。
反复推敲，一气呵成，一个个不眠的日夜过去了，整整两个月，终于译成。
该文介绍的是陈望道翻译的《宣言》及2011年5月由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仿真影印出版的当年陈译本的初版本和再版本（书名为《〈共产党宣言〉首版中译本》，笔者因研究需要和个人兴趣，当时一次邮购了两册，记得电话订购时，接电话的同志说我是打电话的第一人），但很显然，作者写此文时，并没有查阅过陈译本，因为这里所引的《宣言》的首句和末句的译文，根本不是陈望道的译笔。
在陈望道的译本中，《宣言》首句的译文是：“有一个怪物，在欧洲徘徊着，这怪物就是共产主义。”陈译本此处，也没有任何注释。根据笔者多年的《宣言》版本比较，汉译《宣言》中的“幽灵”之译，出自博古（即秦邦宪）之手。1943年8月，延安解放社出版了博古根据《宣言》俄文本对成仿吾、徐冰译本（译自德文，1938年8月由延安解放社出版）的校译本，其首句译文如下：“一个幽灵在欧罗巴踯躅着——共产主义底幽灵。”至于“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则是中共中央编译局的译笔，最早出现在1964年5月人民出版社出版的16开大字本《宣言》汉译本中。这句话，现在最新的汉译文如下：“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也就是说，把“徘徊”改成了“游荡”。（最新译文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9月第3版，第399页）
这里顺便再多说一句。不久前，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在每晚黄金时间段播放电视剧《毛泽东》，该剧第5集中（2012年12月29日晚播出），有毛泽东在上海见陈独秀（也就是相当于《编辑眼中的〈共产党宣言〉》一文中提到的电影《开天辟地》中的情节）后给杨开慧看《宣言》的镜头，杨开慧当时读出来的，也是“一个幽灵……”。我当时就在微信中写了一段话，告诉朋友这里出错了，1920年根本没有“幽灵”的译法。我想，我们现在似乎不好也无法要求长篇的电视剧把一些历史细节都交代得那么准确，但是对于写文章来说，总还得要求严格一些吧！
在陈译本中，《宣言》末句的译文是：“万国劳动者团结起来呵！”而“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一译法，最早出现在莫斯科外国文书籍出版局1949年出版的《宣言》百周年纪念版（汉文版）中；根据笔者考证，其译者是唯真（即谢唯真，新中国建立前后，曾长期在共产国际和苏联莫斯科外国文书籍出版局从事编译工作；1956年回国后，任中共中央编译局校审主任）。当然，这一译法的渊源，应该追溯到华岗（大革命时期入党的革命家、宣传家，新中国建立后山东大学首任校长）。上个世纪20年代末，华岗接受党组织指示，根据《宣言》1888年英文版，译出了《宣言》的新的汉译本，其末句译文是“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华岗译本最初由共产党领导的上海华兴书局在1930年前后出版，采取的是英汉对照本形式。
《编辑眼中的〈共产党宣言〉》一文中还说：“最早刊出中译文《共产党宣言》部分内容的是1906年东京出版的《民报》第二号。”这也不符合事实。根据笔者了解，目前学界公认的看法是，《宣言》的部分内容最早出现在中国的时间，是1899 年2月，介绍人是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媒介是基督教在华主办的《万国公报》。1899年2月出版的《万国公报》第121期上，刊登了李提摩太翻译、蔡尔康笔述的《大同学》（他们当时对英国社会学家本杰明?基德所著Social Evolution一书的译名，该书规范译名是“《社会演化》”或“《社会进化》”）一书的第一章，题为《今世景象》，其中有如下文字：“其以百工领袖著名者，英人马克思也。马克思之言曰：‘纠股办事之人，其权笼罩五洲，突过于君相之范围一国。吾侪若不早为之所，任其蔓延日广，诚恐遍地球之财币，必将尽入其手。然万一到此时势，当即系富豪权尽之时。何也？穷黎既至其时，实已计无复之，不得不出其自有之权，用以安民而救世。’”这里的“纠股办事之人，其权笼罩五洲，突过于君相之范围一国”即出自《宣言》第一章，现在通译为：“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04页，人民出版社2012年9月第3版）至于“任其蔓延日广，诚恐遍地球财币，必将尽入其手”，有学者认为，对应的当是目前的通译“资产阶级日甚一日地消灭生产资料、财产和人口的分散状态。它使人口密集起来，使生产资料集中起来，使财产聚集在少数人的手里。”“然万一到此时势，当即系富豪权尽之时”，对应的当是目前的通译“资产阶级再不能做社会的统治阶级了，……就是说，它的生存不再同社会相容了。” （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05页、412页，人民出版社2012年9月第3版）
王保贤（陕西师范大学）
2014年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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