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是一种记忆。我是从黔南山城都匀来到鲁南煤城枣庄的,它们都是一枚八分钱邮票大小的地方,但它们却是我生命的起锚地,也许还将是终结地。在它们温暖而干净的襁褓中,我活过了自己的记忆,也簌簌剥离下了自己的心灵之“锈”。我想,自己是一块会生锈的铁。我欢喜这些沉积岩似的锈,就拿来当了自己的书名,叫《身上有锈》。
“我是一只翅膀沉重的笨鸟,从内心和记忆的故乡出发,一路拍打着气流气喘吁吁地飞啊飞,渐渐寻找到了自己的叙事方式与书写经验,我戏谑地归之为一种‘饶舌式’的写作。”简默自称为“饶舌式”的创作,其实已在文坛形成了独特的旗帜。
他在《医院》、《生命凋零》中不厌其烦地重温父亲临终前的点滴细节,在《底层》系列中寄托对形形色色弱势群体的亲近与关怀,在《篡改》中捕捉对挣扎在生活里的特殊人群的观照与思索,在《K15路车》中反思与挽留一天天一片片地退出生活的乡土,在《青春期》中从南方到北方一路描述着一代人痛彻骨髓的成长……这些站在生活现场和记忆经验平台上的文字,自他的内心和血管中流淌出来,走入读者的心灵,令人感到疼痛。
然而,在从事了近十年的散文创作并小有成就之后,简默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局限,他希望迈向更为阔大深入的创作领域。他在散文中收获了什么?在转向小说创作时又将面对什么?8月底,简默作为“文学鲁军新锐”成员之一,参加中
国作家馆“山东作家群”系列活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
读书报:《身上有锈》是一部散文集,我觉得大致反映了多年的创作脉络。为什么起这样的书名?
简默:“锈”是一种记忆。我是从黔南山城都匀来到鲁南煤城枣庄的,它们都是一枚八分钱邮票大小的地方,但它们却是我生命的起锚地,也许还将是终结地。在它们温暖而干净的襁褓中,我活过了自己的记忆,也簌簌剥离下了自己的心灵之“锈”。我想,自己是一块会生锈的铁。我欢喜这些沉积岩似的锈,就拿来当了自己的书名,叫《身上有锈》。
读书报:最初是以散文创作走上文坛吗?
简默:和许多文学青年一样,我是从诗歌起步,因爱诗而写诗被诗启蒙着走上文学之路,2003年以后转向散文创作。当年,《中华散文》从自然来稿中发现了我的散文《声音》,此后连续三年推出我的专辑。他们认为我比较善于以诗意的眼光和语言发现与描述日常生活
中的物象。《中国作家》的杨志广曾经认为,我的散文带有一种苦难感和疼痛感。
读书报:你的散文作品中的疼痛和苦难是同时代作家不具备的。这种苦难感和疼痛感,应该与经历有关吧?
简默:我22岁的时候,父亲患了绝症,带给我心灵的冲击很大。我最好的作品与父亲有关,只是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不觉得他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我从小很叛逆,而父亲对我有很深的期望。父亲走了后留给我巨大的空白,我试图用文字来填补这空白。
我的“疼痛”植根于我的苦难之上,是生命中能够承受之“重”,它并非我自己的定位,而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沉淀在心灵深处,我一拿起笔,就是这样沉重的肉身和精神。现在疼痛的“触觉”在我的表达中延伸开来,不仅在父亲身上体现,而且拓展到社会的各个层面、各色人等。我把疼痛和苦难推己及人,这种疼痛和苦难在中国社会中比较普遍,但很少有人用散文表达。我对当代散文比较关注,发现
表现现实的少,更多的是描写内心,把散文当作自说自话。
读书报:散文写到最后,关键还是学养的支撑。我想这对散文作家是否能够走得长远起决定因素。多年的散文创作,给你带来怎样的影响?
简默:的确,优秀青年散文家的缺乏,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生活、素养和学识的积累。
散文带给我的太多了,之前我写了多年诗歌,一无所成,我想我大概无法把分行的文字写好。后来我尝试着不再将文字分行列队,而是肩并肩、手拉手、亲密无间地一直排列延伸下去,就像一条顺势流淌过大地的河流一样。这让我体验到了空前的创作愉悦,我像一尾自由自在的鱼畅游在散文的河流中,吐出自己心灵的水泡儿。2009年我入选中国作协《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1年获得泰山文艺奖(文学创作奖),2012年成为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这一切都是散文带给我的,同时我也感激诗歌,它锤炼了我的语言。
我想散文创作带给我的另一个影响是,它改变了我的精神向度、长度与维度,使我有能力比较敏锐地感知这个世界,也使我有力量比较自觉地适应各种创作形式反映这个世界。
读书报:突破如此艰难,是否你也遇到了创作的瓶颈?
简默:散文的文体适合我,使我找到了适合自己表达的通道。但是感觉越写越难。回头看过去的作品,在某些细节表达上有重复之嫌。我很痛苦,陷入焦虑当中,总希望有所突破,让读者一看就知道是简默而不是别人写的。现在的创作成为有难度的创作,无论在形式还是语言上,时常有捉襟见肘、负重爬坡的感觉。我想散文不能作为一生的追求,一直写下去没有出息甚至没有出路,就转为写小说。
读书报:从散文到小说的转向顺利吗?
简默:有了多年散文创作的底气,我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小说世界,也有写不下去的时候,但基本状态是顺利的。我有13年的矿工生活经历,一直想通过小说的途径表达出来。我新近完成了一部关注社会现
实题材的长篇小说《太阳开门》,是关于一群人和一座煤城的故事。
读书报:很多作家有矿工生活的体验,像陈建功、刘庆邦、夏榆等。你的作品有何独特之处?
简默:他们是真正的矿工,曾经与八百米井下牢牢地焊接在了一起,成为那个世界的一部分。我是在煤矿的地面单位工作,13年时间里,只有两次下井的经历。你提到的那些作家,他们对煤矿有更精准的理解,对生命有更深切的感悟。在生活经验上,我远远逊色于他们,做不到毛细血管似的呈现。我只能在更为粗放的血管中捕捉那一抹抹温暖的印记,聆听那一波波奔突律动的回声,表达曾经打动和感染我的发现。(本报记者 舒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