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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3年04月24日 星期三

    沉默的库切与舞动的文字

    王敬慧 《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04月24日   03 版)

        库切启程来华之前,曾接受某媒体的书面采访,对于记者的十八个问题,库切只回答了其中的三分之二,而不做回答的六个问题中,有一个是:“开普敦社交界的女主人们都说:若是请库切出席晚宴,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可以把整个房间的生气都给吞下去。真的是这样,还是谣言”。最近因为有媒体知道笔者请库切来家中吃饭,便想让我帮助回答这个问题。首先我得说,请库切吃饭不是一个社交界活动,只是朋友间的拜访。而拜访本来就是要交流的,所以在他来做客期间,我并不觉得他多么沉默;另外在吃饭交谈中,由他所挑选的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从天朗音箱中飘出来,环绕着房间做背景音乐,我也没觉得有什么黑洞。不过为了更好地回答这个问题,我很仔细地回想了在将近一周的中澳作家与学者交流过程中我所看到的库切,觉得要准确全面回答这个问题,还真要从两方面讲。首先,库切确实属于比较沉默的类型。在笔者参加的多次有库切在场的宴会中,库切属于那种少说多听的类型,而且说得相当少。沉默有一种后发之力,会让人感到紧张,库切确实有这样的功力。记得在北京Capital M举办的欢迎宴会上,大家围坐两桌,期间,有两位澳大利亚学者站起来代表澳方来宾对本次活动的组织者及宴会举办方表示感谢并致辞时,他们说得相当幽默,像中国的相声,一个捧哏,一个逗哏,在场的人都被逗得大笑不止,而库切则只是抿嘴倾听,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所以不难理解在场的澳方学者中有人私下里说,库切的气场属于压抑型的。但是他们不认为库切是“cold”或是”withdrawn”,而是觉得他有些“withheld”。这让笔者联想到汉语中“隐忍不发”这个词。所以,沉默并不代表库切冷漠,他也不是那种很拽的、自以为是的人。他沉默,只不过是因为个性使然。其实库切是一个相当细致周到的人。在他来华一周的时间里,笔者看到很多他和善的表现:对于所有的中国书迷索要签名和合照,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对于陪他参观旅游的学者,他第二天送亲笔签名书表示谢意;来笔者家吃饭,他也会特意去买一盆兰花做礼物;他的中国出版商要代表中国的书迷拥抱他,他开心地接受并响应。因此,笔者能够理解库切的沉默,经过沧桑的历练,最深沉的智慧与人格可以是沉默的,最伟大的力量是隐忍克制的。

        好口才是一种力量,沉默更是一种力量。沉默让库切的思想更加深邃,使他能够以超脱的视角审视自己灵魂深处的疑惑。他的沉默很有味道:读他的《耻》,可以品味沉默不是屈辱中的不言;读他的《铁器时代》,品味沉默更不是恐惧中的不语;读他的《等待野蛮人》,品味沉默也不是无奈中的缄默;读他的《凶年纪事》,品味沉默更不是得意时的忘乎所以。在《八堂课》中,有这样的一个情节:一位获世界文学大奖的女作家被隆重邀请到某大学进行作品朗诵。她朗读作品的地方,听众满堂;与之鲜明对照的是,女作家去听在某历史研究方面颇有造诣的教授的讲座,包括女作家在内只有六位听众。学校给著名女作家安排的是豪华的宾馆,历史研究教授却只能暂住在邀请人家的沙发上。库切对媚俗的态度完全展现于这一对照情节的描述之中。

        1980年,当库切发表《等待野蛮人》时,中国读者还完全不知晓这位作家和他的作品;笔者本人也是在20年后的某一天,因为访学,在美国大学生必读书目中看到这本书的大名,于是在一座美国的大学图书馆里,读了库切的作品,竟然有了一见如故的感觉。到现在,这本书已经有40多年的历史了,但是它的内涵与寓意仍在。一本书的可读性与经典性,并不体现在它出版初期的几年里,如果这本书30年后还有人阅读,它才开始跨越一代人;一本经典作品的作者一定不是媚众与媚权的作者,否则他的作品就很难超越时空。

        库切非常高兴地看到,他的最新作品《耶酥的童年》英译本出版的同时,浙江文艺出版社第一时间推出汉译本。浙江文艺不仅出版了库切所有的小说作品,还翻译出版了库切大部分的文论作品,这让我们清楚地看到,库切不仅是伟大的作家,还是重要的后殖民研究理论家。

        沉默的库切不用嘴巴说话,但是可以用文字说话。他的文字是舞动的,他的人物是带着面具的舞者。《凶年纪事》有一个章节名为“关塔纳摩湾”,在这个章节中,他提出一个假设:“应该有人设计一场芭蕾舞片段,名字是关塔纳摩。关塔纳摩!一群囚犯,脚上带着镣铐,手上套着厚手套,耳朵扣着耳包,头上蒙着黑罩,跳着被迫害者绝望的舞蹈。他们周围是穿着橄榄绿制服的狱吏,手持棍棒像恶魔般欢快地跳跃着。他们用棍子触及囚犯,于是囚犯跳跃;他们将囚犯摔倒在地,将警棍捅进囚犯的肛门,囚犯们不停地痉挛。在角落里,一个带着罗纳德·罗姆斯费尔德面具的踩高跷者时而在他的演讲台边书写,时而快步狂舞。”库切就是这样以音乐与舞蹈的方式来批判人性中的罪恶,特别是强权的暴虐。读库切的作品,笔者觉得库切本人也是音乐中的舞蹈者,但是他是带着面具的舞者。可以模拟中国电影《夜宴》中的一幕:一个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在那里翩翩起舞,人们想知道其中哪一个是无鸾,但是除非他自己摘下面具,否则我们无从知晓。对于作品人物与作者本人的关系,库切本人永远拒绝发表评论。其实他的回答可以从他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致词中看到端倪。库切采用了第三人称的题目:“他与他的人”来阐释他与作品中人物之间的关系:他们像两艘驶往相反方向的船,一艘往西,一艘往东。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是船上做苦力的水手,各自在往西和往东的船上。他们的船交会时贴得很近,近得可以抓住对方。但大海颠簸起伏,狂风暴雨肆虐而至:风雨冲刷着双眼,两手被缆索勒伤,他们擦肩而过,连挥一下手的功夫都没有。”

        如果我们从理解的角度来看待库切的沉默,就会发现其实无声之中蕴含着力量,代表着他不妥协的态度。理解库切,我们可以借用此次中澳作家研讨过程中,莫言的一句话:“我认为作家最好的状态就是独往独来,才可能冷眼旁观,才能洞察世态人情,才可能创作出好的小说和艺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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