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与月光里抒情

    前年秋季一个很偶然的机缘，我与韩国诗人月山先生相识。他的翻译秘书金庭希小姐，在网上查到我的资料，打电话与我交谈，想就诗歌创作向我请教，她便于去年春天从首尔飞到北京来到我的家中。她向我介绍了月山先生传奇般的人生经历和他对诗的痴迷，说已把《月山诗选》译成汉语，拟在北京出版发行，请求我帮她润色和修改。金庭希是研究生毕业，曾在中国社科院攻读中国古典文学，热情活泼，讲一口流利的京腔京味儿的汉语，她说她对现代诗没有研究，许多直译恐失却诗的情韵。我再三推却之后还是承应了这份差事，但我不懂韩文，惟恐扭曲原意，只是尽力理顺句子，使之更显现诗的意境。

    为了出版这本诗选，金庭希频频飞到北京与我交谈，从她的陈叙中我知道月山先生原名金箕东，现年74岁，自幼经历了战争的灾难和贫穷的煎熬，日本侵略者曾杀害了他家七位亲人，他从15岁就承担起抚养弟弟和妹妹的重担。他深切地体验到饥饿和流离失所的痛苦，生存的欲望和求知欲望支撑他与命运拼搏，如今他成为韩国著名的教育家、慈仁家。他的家乡有一座美丽的小山——月山，他便以月山为笔名创作出版了许多诗歌和散文，并在一些国家设立了“月山文学奖”。金庭希的讲述让我感动，也引发了我美好的记忆。2006年和2008年，我曾两度率领中国诗歌学会代表团访问韩国，深深感觉到韩国不仅生长鲜花和歌舞，而且生长诗歌，是诗的圣灵之光召唤我们跨越天空和海洋。我们与韩国诗人们交流诗艺、增进友情，为共同建构东方诗歌美学而奉献力量。

    今年春节过后，《月山诗选》（中韩双语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鲜明地表现出作者的人生追求、价值取向和审美理想。月山以太阳和月亮为其诗歌的主体意象，包蕴着他丰沛的感情。他在艰苦奋斗中充分开掘了自己的智慧，如今已成为韩国的大企业家，然而不忘贫穷的日子和昔日的伙伴，那时“身卧石板披棉絮”，却“感怀同居陋室的深情”（《念旧》）；他看到稻子丰收了，而农人却“孤独地站成稻草人/麦桔草帽已成灰色/破旧的袖角/无力拭泪”（《无农》）。更多的篇什，是写他对人生与世界的感悟，他以太阳和月亮、星星和大海组成了博大的诗意空间，让自己的诗思自由驰骋。他多么怀念《家乡的夜空》，“那是灿烂的星星筵席/在家乡看见的/我的星星/在首尔却看不见”。因为“文明连星星也擦拭掉了/不如我的心/变成夜空好/星海波涛/我的星光闪闪/那是绚烂的星星之筵席”。这是世界性的焦虑，城市的繁荣是现代文明的象征，它以强大的诱惑力，吸引着人们向它奔涌，然而，这座用钢铁和水泥组合的生存空间，交通拥阻、住房紧张、人情淡漠，让诗人更增添乡恋情结，以寻觅心灵自由的精神家园，那里“有火红的晚霞/西风凉爽”（《西海岸的夏天》）；“在宽阔的树荫下纳凉/奶奶和孙子一起/在树荫下玩耍”，这《藤树荫》就是遮阳伞，“通过树叶之间/偶然流淌的阳光/在年轻女人的脸上荡漾”。这是一幅安祥的农家图画！

    月山的诗，真是锦心绣口情意绵绵，“太阳初升也想你/月亮高悬也想你”，“看着星星也想你/看着云彩也想你”（《回忆》），真是把想念写到极致。这是因为“你的眼睛像宇宙/有星星在里面/我的眼睛能看到星星”（《星星》）。在月山诗歌美妙的意境中，有一种内在的力度与鲜活的气息，他看到“寂寞的宇宙/倒映的天空/云也飘去/太阳升起，月亮跟随着/群星一齐聚拢/向钓星星的人/挑战”（《湖水》）。当然，他也有山河依旧而时光易逝人生易老的感慨，在同一条《街道》上，每天日出日落人来人往，这些相遇过的人却很难下次相见。“岁月急速划过/无人能够阻挡”。他希望给世界留下精神遗产，因而“焦急的心/只有愣愣地看着/落山的太阳”（《最后的秋天》）。在人生法则的不可抗拒中，涵蕴着太多的哲理。月山长于比喻和拟人的修辞方法，也便凸显诗意盎然。

    前几天，月山先生由金庭希陪同到北京，在我家中亲切交谈，共叙友情，翌日又和在京的十几位诗人会晤，他热情相邀今年夏天，当他的另一部诗集出版时，请我们访问他的家乡。诗歌真是可以超越国度，让人的心灵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