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一默给我电脑里下载了《北洋画报》影印件,缺失不全,我还是如逢故友。不由想起二十年前在烟台道古籍书店,我与文友李鹏(后来叫龙一)几经犹豫,终因囊中羞涩与之失之交臂。如今得到影印件,打开电脑即可浏览,不亦快哉。
《北洋画报》1926年7月7日在天津创刊,由奉系军阀资助出版,抗日战争爆发后停刊,先后出版1587期,副刊20期。由冯武越、谭北林所办,吴尘秋主编。初为周刊,继改为三日刊,最终为隔日刊,内容包括时事新闻、社会活动、人物、戏剧、电影、风景名胜以及诗文书画,其宗旨“传播时事、提倡艺术、灌输知识,”该刊对研究现代史尤其“九·一八”事变至抗战爆发的华北政局有着参考价值。
打开电脑,信手翻阅1927的《北洋画报》,我有意查看几则广告,一则是中央汽车公司的,地址天津法租界中街67号,电话南局:377。再者是推销唱片的天津百代公司,地址天津法租界中街44号,电话南局:2329。还有天津农工银行的广告,注明电话号码:2116。
看来,那时天津市电话号码已经出现四位数。这是公元1927年。转年12月29日,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标志着北洋政府终结,国民政府统一中国。这是距今八十多年的事情了。我却怀着阅读时事的心情,阅读着历史。
俄国作家纳博科夫回忆录《说吧,记忆》里,附有莫斯科大街照片,他家窗台临街的房间正是后来他的居室。这位伟大的俄国作家谈起看到这幅照片时的心情。他认为看到自己出生前的景物跟看到自己去世后的景物相比,其性质是一样的。因为当时自己都不在世,颇有虚空无常之感。
我读《北洋画报》与纳博科夫感受有所不同,尽管当时我尚未出世,还是觉得自己活在当下——1927年。比如,我对百代公司的唱片并不陌生,我听过它灌制的小蘑菇相声《龙凤呈祥》《化子拾金》、谭鑫培京戏《定军山》《摘缨会》,还有江南丝竹乐。如今居住我楼上的那位独身女士,正是百代公司经理的后人。
我翻阅到1937年《北洋画报》,还是注意到广告。一则是步峰医院,地址天津日租界松岛街与荣街交口,还注明李步峰乃留学德国的医学博士。
广告里的日租界松岛街正是如今的哈密道,那里是我的出生地。我读小学的学校也坐落在旧日租界。因此我留意到步峰医院电话号码是2局1222。
另一则广告是国生美术部,地址在天津法租界马家口。这地方更引发我的兴趣。上世纪80年代我在天津市第一机械工业局工作,地址为锦州道4号。那里正是当年海河边的“马家口”——这个被时光湮灭的地名。
我读初中的学校也坐落在旧法租界,就是当时的圣若瑟学校。于是我看到国生美术部的电话是2局3451。由此看来,从1927年的电话号码四位数,到1937年的五位数,天津市电话号码升位,至少用了10年时光。
我动了好奇心,不由回忆起自幼印象里的“天津市电话号码升位史”。
我记得“文革”年间,我住家附近的公用电话号码是2局5594,安装在刘氏水铺,他家孩子乳名“小罗”。少年时代的记忆坚若钻石,这个号码不会记错的。如此说来,天津市电话号码1937年是五位,到了1970年仍然是五位。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从中华民国到日伪政权,从日伪政权再到中华民国,从中华民国到中华人民共和国,三十多年过去了,天津市电话号码位数,没有发生丝毫变化。从数位意义讲,这是凝固的三十多年。
我进而回忆起自家电话号码的“升位史”。我是布衣百姓,从来不曾拥有公家安装的电话。记得安装首部家庭电话是1989年底,好像花了八百块钱,号码是7111XX,六位数。后来搬家移机,号码改为3662XX,还是六位数。进入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家号码升位为7位数。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确实有了高速发展。从电话号码“升位”即可看出,从1937年到1970年间天津市三十多年电话数位不变。从“五升六”尤其改革开放以来“六升七”,清晰地印证着这座城市的发展与变迁。
旧报新闻。这就是我翻阅天津《北洋画报》的心得。我想,徜徉在这座城市的历史生活里,今后可能还会遇到“新鲜事物”,从而引发更多感受。我不敢说这是朝花夕拾,也算是陈酒今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