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儿童文学这个“小儿科”缺乏足够的重视,我们将会眼睁睁看着成年后的疑难杂症,而痛感无处下手甚至无药可医。
在中国的儿童文学作家中,曹先生一直是一个异类——优异的“异”。他是作品长期高居畅销书排行榜的作家,也是版权输出成果最多的作家。据我所知,他的作品被译为英文、法文、德文、日文、韩文、希腊文、瑞典文、爱沙尼亚文、越南文等文字,被外国出版社购买版权的作品达30种,已出版和即将出版的外文版本有35种,据说有些甚至被选入了国外的高中课本。
但是,曹先生不是那种为了销售榜单而写作的作家。他是北京大学的名教授,完全可以像许多教授那样在象牙塔里做学问;他是现当代文学研究者,当然比我更清楚,儿童文学在中国的很多人眼中,仍被视为“小儿科”。这样的状况下,曹先生却选择了儿童文学创作,他不仅笔耕不辍,创作了丰富多彩的儿童文学作品,还抽出宝贵的时间为推动儿童阅读、全民阅读,一路行走、呐喊。
我想,正是作者的人格力量,才诞生了作品的精神力量。尽管曹先生一直高举的,是“美”的旗帜——在他笔下,这个世界的景是美的,人是美的,人性闪光之处则更是美的。他曾说:“美是文学的基础,是我们活下去的理由,是我们得以升华的动力。”为此他甚至宣称:“美的力量大于思想的力量;再深刻的思想都会过时或成为常识,唯独美是永远的。”但阅读曹先生的作品,我正是从那宁静而深邃的美中,感受到了思想的力度——那源自理想的力量。
从曹先生的文章、尤其是小说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另一个世界,那是他理想中的国度,一个纯净而美好的国度。他的作品通常不会直接鞭挞丑恶,而是热烈地讴歌美好;不破不立,他是以立为破,用尽全力去挖掘、呈现美好,从而让丑恶自惭形秽地退却。
这种“美”,既是儿童文学创作的要求,也是曹先生个人性格使然。所以,他与儿童文学互相选择了对方,就诞生了如《草房子》这样优秀的作品。他的作品并不是一种炽热灿烂、咄咄逼人的美,而是如月般皎洁静雅,耐人寻味。当越来越多的外国孩子看到了桑桑、纸月、白雀、杜小康……就看到了发生在我们中国孩子身上的故事,看到了这种饱含中国古典含蓄之韵味的美好。最终,大家用不同颜色的眼睛,透过不同形态的语言,看到自己的童年,看到一个真善美最终战胜假丑恶的世界。与此同时曹先生仍在继续探索:《大王书》、《我的儿子皮卡》,以及最近出版的《丁丁当当》……这些风格多变的作品不断问世,充分说明他的追求从未止步。
从某种意义而言,我也是曹先生的同路人。多年来,我一直把阅读推广视为我生命的重要一部分。因为工作原因,我常常在各地行走,与各个民族、各个地区的孩子沟通、交流。在旅行和考察中,我惊讶地发现,虽然中国已是世界上最大的图书生产国,却是人均阅读量最少的国家之一,而这一点发生在孩子身上,就更让人痛心疾首!所以,我才会一直呼吁: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他的阅读史,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取决于这个民族的阅读水平,一个没有阅读的学校,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教育,一个书香充盈的城市必然是一个美丽的城市!
在这里,我更要强调:童年的秘密我们远远没有发现,童书的价值我们远远没有认识。格林在《消逝的童年》里说:“或许只有童年读的书,才会对人产生深刻的影响。孩提时所有的书都是‘预言书’,告诉他们有关未来的种种,就好像占卜师能通过纸牌中看到的漫漫的旅程一样。”我绝对支持这个观点。在我看来,儿童时期的阅读体验,对一个人的成长至关重要,成年的生活历程只不过是童年精神世界的展开。也就是说,一个孩子在童年构建的价值观、世界观,以及感恩、善良等品德,就是构筑自己成人世界的基石,而且这种构建相当程度上是以阅读为手段。因此,对儿童文学这个“小儿科”缺乏足够的重视,我们将会眼睁睁看着成年后的疑难杂症,而痛感无处下手甚至无药可医。
从这一点,我们更应该感谢曹先生。在曹先生身上,有着一种近乎可爱的固执,我认为这正是一种可贵的儿童精神。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儿童精神,他才会在商业大潮冲击下,以美为武器,选择了为儿童而坚守、而担当。他的作品,在孩子们幼小的心灵中播下那一颗颗美与善良种子,今后若逢阳光雨露,迟早会发芽、生根、开花、结果。
我和曹先生出生在共同的家乡——盐城,是地道的老乡。而在我们许多新教育学校里,曹先生的《草房子》都被列为师生共读书。记得一个午后,我走进一间乡村教室外,听到曹先生的文字被孩子们用清脆嘹亮、抑扬顿挫的童声念出。那时那刻,我仿佛也重新站到故乡的阳光下,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世界属于儿童。儿童的世界没有国界。有担当的童书,才拥有直抵人心的力量,创造出美好与感动,才会让读者忘记彼此间的文化差异、地域差异和年龄差异,让每个读者都在那一刻成为幸福的孩子。我想,这就是曹文轩的作品能够走得如此之远的原因。
(本文作者为全国人大常委、民进中央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