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笔书写国学魂

    品鉴上海著名硬笔书法家张夏生先生的书法新著《硬笔行楷国学经典》（西冷印社出版），使我沉浸在中国书法文化博大精深的海洋之中，也是一次难得的学习和感悟硬笔书法的机会。

    法国立体主义画家毕加索曾在看到中国书法之后，深有感慨地说：“如果我生在中国，不会是位画家，但肯定是位书法家。”中国书法的强大艺术魅力之所以折服毕加索，这说明中国书法文化自有其在世界多元文明的交流、对话中感动人、影响人、震撼人的结合点，这结合点就是中国书法精神。中国书法精神首先是一种“书教”的精神。与中国文化传统中的“诗教”一样，“书教”的基本价值追求就是引人向上，导人向善，达人向美，形成正面的人生价值理念。因而在中国，无论是“书教”还是“诗教”，在很长时期内都是人们修身养性、完善自我人格的手段，也是劝勉青少年励志力学、奋发成才的良方。 “书有体格，非学弗知。书有神气，非资弗明。”学习书法、斫磨书法，实在是历练人生、修养德行的重要途径。北宋欧阳修更把书法与人格联系在一起：“古之人皆能书，独其人之贤者传遂远。”

    夏生先生从少年时代起就志于学，游于艺，而特钟情于书法，这与他的人生道路密不可分。夏生出生于浙江上虞市道墟镇。“越王斋台道墟镇”，古镇道墟曾产生过清代史学大家章学诚、现代散文家川岛（章迋谦）这样的杰出人物。鲁迅笔下《故乡》中的闰土原型，据考就是道墟镇杜浦村人章润水。鲁迅的姑婆嫁在道墟章家，少年鲁迅自然经常要去道墟一带做客、看戏、拜岁，这在周氏兄弟的日记中多有记载。夏生的祖上也是耕读传家、藏书修德的道墟殷实人家。但进入现代，世道变迁，家道中落，待夏生“十有五而志于学”，早已成了寒门子弟，且弟妹众多，读书不易。作为长房长子，他从小就严格要求自己，为弟妹作好表率，这表率的第一步就是从书法开始。夏生认为：书法尤如人的脸面，脸面整洁，影响着人的精气神。书法讲究文字的笔画和结体，一笔一画，不能苟且，须有力有势，这对养成办事一丝不苟的严谨作风与训练逻辑思维大有裨益。书法须长期坚持，须有“临池写书，池水尽黑”的功夫，因而书法影响人的意志、毅力。“爱写字的人，是爱读书之人，练字对于提高文化修养、工作本领、陶冶情操，大有益处。”这些都是夏生毕生坚持书法所得的人生经验确论，而书法也给了他人生实实在在的“好处”。

    夏生初中毕业后从乡下进入铁路，先在萧山火车站当学徒工。半个月后，侥幸考取铁路杭州公安学校，原来是因他写得一手好字与文质俱佳的自传，才被考官慧眼识珠特别录取。因书法而改变人生的夏生，从此更加刻苦自励，向着目标矢志不渝。“文革”期间文化荒芜，其时已在上海铁路公安局工作的夏生，尽管身心遭受严重折磨，但他依然笔耕不缀。寒冬腊月，在一家四口只有九平方米南北窗漏风的斗室里，夏生用玻璃笔蘸黑墨水，如饥似渴地通过抄书苦练书法。以后夏生在上海铁路局党委宣传部工作，又调任《上海铁道报》社担任专职主任编辑，同时也是沪上的散文作家。与此同时，他更以巨大的热情和上海书法家协会的同道们一起，投入“全国白玉兰杯书法大赛”、上海电视台主讲“硬笔书法电视讲座”，尤其是向广大青少年推广硬笔书法的公益活动。

    夏生虽不是高官富商，也没干过轰轰烈烈的事业，但他的人生道路尤如“笔力劲婉”“心手达情”的中国书法，毕生勤勉、厚道、质朴、专成。正是书法使他从一个“乡下进城的打工者”，成为“通会之际，人书俱老”的硬笔书法家。透过夏生先生的人生轨迹，人们不正可以看到中国书法精神“书教”达人的深远意义吗？

    中国书法既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传承、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优秀精神的重要载体与途径。坚持以书法表现文化，弘扬民族文化，这是历久弘新的中国书法的又一重要精神。夏生先生的硬笔书法作品以一贯之地秉承中国书法的这一精神，以“文言文形式的文化内容”作为自己公开出版物的书写对象。这次由西泠印社出版的《国学经典硬笔行楷》选择了多部国学经典之作：第一册《三字经》、《弟子规》；第二册《千字文》、《朱子家训》、《增广贤文》；第三册《笠翁对韵》、《声律启蒙》；第四册《孝经》、《忍经》；第五册《道德经》；第六、七册《论语》。以行楷书写，为方便阅读，原文用较粗的0.7笔芯，译文则用较细的0.5笔芯。

    夏生的硬笔书法，自是书界的上乘之作，体势劲媚，自成一家，胸中万象，笔底千花。夏生知我与启功先生同在北师大文学院任教的这一因缘，特赠送我亲自所书的硬笔行楷《启功论书绝句一百首》，我极为珍爱，置于案头。每每读书倦了，展读欣赏，既获启功先生诗艺之教益，又得夏生书法之陶冶，如饮甘露，如沐春风，实乃人生快事。

    这里还需要特别谈谈《硬笔行楷国学经典》的译文。夏生自称读书既少，因而对《论语》的译文，不敢多加阐述，全部遵照名家原书译文直录，并标明出处以示对原著译者的尊重感谢。而对于《三字经》、《弟子规》等青少年蒙学读本，夏生除了直译原文外，又加入了自己对社会人生的理解感悟，希望观物观我，对广大青少年读者有所启悟。夏生人生坎坷，经历丰富，酷爱读书，对人生的体验之语，一无矫情造作，句句发自肺腑，让我们窥见到作者的仁厚之心，柔润之情，真实而又亲切，满蕴着对年轻一代的拳拳爱意。

    时代进入21世纪，天下文脉大变，就书写而言，由从前五指连动的毛笔字，转为三指并用的钢笔字，再转为两指敲击的电脑文字。对于中国人而言，虽然书写的工具和手段变了，但万变不离其宗，这宗就是书写内容所承载的中国文化。夏生正是希望通过硬笔行楷所传扬的中国文化精神，能使新世纪广大青少年感动、感悟于由甲骨文字传承下来的五千年中华文明的精神血脉，“从小写好中国字，长大做好中国人”。神融笔畅，落纸云烟，其良苦用意，实在深矣。最后，试以七言表达我对夏生又一种硬笔新著出版的祝贺：夏生行楷正亦奇，奇中带刚寓深意。硬笔书写国学魂，胸中自有云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