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槟源是一个职业的行为艺术家。在所有艺术门类中,做行为艺术是最冒险的选择,往往需要承受更大的舆论压力。艺术家在行为中某些偏执的追求也很难被大众理解和接受,这些作品更是很少会像绘画、雕塑那样,被收藏家买单。艺术家本就是孤独、边缘的群体,做行为艺术的更是边缘。
10月,厉槟源的最新个展“断裂点”在上海仁庐空间开幕。展览上,他带来了三件2019年的新作《自然史》《房间》《谣言》和其他几件旧作。
在新作中,装置作品《谣言》是最具雕塑感的。一间小屋里,四面墙壁上插满了箭,每一支箭将一个用陶瓷做的舌头钉在墙上,一共600支。站在这些箭与舌头中间,很难不感到毛骨悚然又压抑难受。当舌头是谣言时,箭是自由,当舌头是自由时,箭是某种权力。
2013年,因为感情失意,夜深人静时他在望京街头裸奔过几次。当这个行为被路人拍下来在网上传播后,厉槟源第一次成为舆论焦点,成了那个被箭钉在墙上的舌头。虽然这未必是一件好作品,但当舆论嘲笑他是在做“行为艺术”时,并不知道他真的是个做行为艺术的。
现在他的创作不再那么直白,他试着把情绪收敛起来,找到一种简单而恒定的状态。《2119》是刚刚完成的一个片子,但素材是5年前的。2014年除夕前两天,他没买到回老家湖南永州的车票,便决定临时去火车站买票,只要是往南开的车都可以,有票就走,到站再换乘,总是能回到家的,于是他带着一台小DV上路了。
在窗口问遍了所有余票,捡漏到一张从北京到徐州的站票,又在徐州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住了一宿,辗转火车、大巴,花了50多个小时终于回到了农村老家,一路行程2119公里。他记录下了回家过年的过程,以及路上遇到的人世百态。
今年春天在荷兰埃因霍温MU艺术中心,厉槟源做了一个现场行为。艺术中心是原先飞利浦车间改造的,很有工业感,厉槟源在场地中用水泥砌了一堵四方砖墙,有3米高,自己坐在墙顶上向下凿,直到全部凿完为止。2016年在乌镇的艺术邀请展上,他表演过一次这个行为,但当时失败了,因为砖墙实在是砌得太牢固,根本凿不动。这次在荷兰他吸取了教训,但完成整个表演,还是耗费了4个多小时,这期间只是砸砖,没有其他任何行为干扰。
厉槟源最冒险的一次行为把自己摔成了轻微脑震荡。2015年去乡下爷爷家,他看到废弃房屋前有一片竹子很美,如果高耸的竹子弯下来一根,放在整个镜头的构图中会更美,于是他准备爬竹子,用自己的身体创造出一个美的构图。他还给自己制造了一些规范,把拖鞋放在竹子下的某一个位置,当竹子弯下来时,双脚正好可以重新穿上那个拖鞋。
一切计划看起来很完美。但当他爬上竹子快够到拖鞋时,又临时改变了想法,他又想爬回去,几次试验后都不成功。悬在三四米高的空中,回不去也下不来,最后耗尽所有力气,还是摔了下来。这件事情之后,厉槟源带了几个月的脖套。
但他显然不会放弃体验,还是会做很多危险的事——站在点燃的引线上,在沙漠上撑塑料盆前进,用身体和木板挡洪水,把身体横在两块石头之间做一座桥。他觉得“只有在风暴里才能感受风暴,才能跟它发生关系,如果只是一个旁观者,永远无法体验风暴里的感觉。”
(《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49期 薛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