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电影史上,作为一个运动和思潮,俗称的“第四代”导演是存在时间最短的。当年,他们集体发表《北海宣言》,宣告一个代际开始,并以《苦恼人的笑》《生活的颤音》《小花》《城南旧事》等影片证实。五年之后,在呼啸闯入中国银幕的“第五代”冲击之下,“第四代”迅速瓦解。然而,就在这五年,吴贻弓却已经完成了一个电影导演的形象塑造,并最早为世界所接受,也为中国社会所熟知。
吴贻弓的幸运何在?因为在中国电影现代化运动中,他始终是一个先行者。中国电影现代化运动所涉及的形式美学、纪实美学和影像美学三个阶段,他均以适度超前的先行者姿态,或引领或深化或加魅,将个人的美学理想深深镶嵌其中。
他的第一部短片是《我们的小花猫》。当时的主体文化格局是“伤痕文学”,他却是“小写”,写了老人、小孩与一只小花猫之间的关系,回避了“文革”场景的“正写”,以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折射了时代的风云,飘荡着淡约的人性人情。与同时期其他导演比较,无疑棋高一筹,且流露了一种个人风格。
与吴永刚联合导演的《巴山夜雨》,则进一步深化,一是将容易产生煽情效果的戏剧性桥段“虚写”,而聚焦于内心的变化,或者灵魂的撞击,将人作为电影表现的中心,有着浓郁的人本主义精神;二是不像其他影片一样的“主题清晰”,好人坏人一目了然,该影片主题含蓄深沉,他自己说“真正好的作品,它的主题思想并不那么容易用几句话来概括”;三是散文化风格渐趋圆熟,已然可以发现《城南旧事》的端倪;四是吸收了若干形式美学的修辞手法。在当时的历史坐标中,《巴山夜雨》是一座美学的高峰,有创新有个性有发展。
吴贻弓被惊为天作的《城南旧事》,将纪实美学与中国传统的意象美学无缝融和,以离别作为情绪和情节的勾连中心,淡淡的忧愁,沉沉的相思,童年远去了远去了,比青涩含混的纪实美学大大推进一步,是一部标准的中国气派、风格和特色的模范影片。
在张军钊、张艺谋、陈凯歌掀起的影像美学思潮之前,吴贻弓的《姐姐》已有最早的实践。应该说,吴贻弓是影像美学的肇始者。《姐姐》轻叙事,重影像,希望能够实现“象外之象”的美学效果。他说:“从时间上来说是1983年,还在《黄土地》《一个和八个》这些影片的前面,当时,我就想在对待电影的看法,对待怎样拍摄电影这些方面要创新、要探索,所以就采取了一个走得较远的做法”,“摒弃了情节性,摒弃了人物性格,人物都变成了符号,而着重地把如何叙述摆到了一个相当突出的地位。”该片在发行上虽然失利,在学术上却弥足珍贵。
(《文汇报》12.9 厉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