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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9年02月16日 星期六

    我和阿炳做过两年邻居

    《 文摘报 》( 2019年02月16日   02 版)

        受访人:许忆和

     

        我出生在无锡东门外。抗战之前,大约是1935年和1936年,我父亲在崇安寺三观殿内租了一间房,开了一间杂货店。当年的崇安寺地区,佛道共处,基本是一分为二,东面是道教,西面是佛教。我父亲开的小范围杂货店隔壁,就是著名的三万昌茶馆。杂货店离阿炳的住地也只有几步之遥,走过去就是。

     

        我见到阿炳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已经全瞎了,董催弟也已经跟他在一起。

     

        我印象中的阿炳,邋遢得很,穿的是长衫,但长衫靠颈处的那粒纽扣,好像他一辈子都没有扣起来过。头上是铜盆帽,戴有色眼镜,眼镜的一只脚因为断了就用一根绳代替。阿炳个子蛮高的,骨骼大。留了点小胡子。他最爱吃的菜是蚌肉炒大蒜。

     

        阿炳并不是一个安分、听话的人。用他“堂兄”华伯阳的话说,阿炳是一个“糙糟”(无锡方言,大概意思是“扶不起的刘阿斗”)。阿炳父亲华清和在世时对他管教是很严的,但阿炳还是很调皮。经常偷父亲的钱,华清和的钱藏来藏去都藏不住,最后甚至藏到屋顶的瓦片底下,阿炳都会偷到。还有每年六月雷尊殿有香汛,香火钱很多,香汛时规矩很严,香火道人连口袋都不能用,但阿炳有办法,在殿里他假装用粗草纸擦手上的蜡烛油,一边擦一边偷偷地将钱藏在粗草纸里,揉成一团,往墙角落里一扔,等到没有人的时候再去拾。父亲华清和去世后,阿炳成了雷尊殿小当家,这就再没有人来管他了。照雷尊殿当家的身份,阿炳完全可以衣食无忧,但是他和他老婆董催弟两杆烟枪,都抽大烟,那个费用多大!除了抽大烟外,阿炳还喝酒吃香烟。

     

        我住在三观殿那个时候,阿炳一般上午在家,下午到烟馆抽大烟。他和董催弟最早就是在那个烟馆认识的。在烟馆,阿炳一边抽,一边听其他烟客讲《山海经》,从中收集他说新闻的素材。

     

        抽完大烟,阿炳就到三万昌茶馆前的广场上摆场子。通常他是站在一张长凳上,又拉琴又弹琵琶又说新闻,但主要是说新闻。晚上出去卖艺,则不说新闻了,基本上是拉琴和弹琵琶。每到一个旅馆,阿炳就在大厅里拉琴,如果有客人叫,他就上去进客人的房间拉。卖艺结束已经是深夜,城门早关了,但是日本人喜欢听阿炳拉琴,听到他的琴声到城下,总会将城门开出一条缝,让阿炳进城回家。我就亲眼见过阿炳拉琴给日本兵听。琴拉完,日本兵给阿炳钱,阿炳就用二胡拉出“阿里阿笃”的音以示应付。

     

        20世纪三四十年代是阿炳风头最健的时候。其实阿炳在当时影响最大的是他的说新闻。甚至民间有这样的习惯语,如果形容或讽刺某人能说会道,往往会说“你可以到阿炳那里去说新闻了!”阿炳说新闻之所以影响大,也是当时的客观因素起作用。无锡沦陷时期,新闻控制很严,阿炳说新闻正好满足了大家的这个需求。

     

        (《二泉映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出版 黑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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