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窗帘

    我正在欣赏夕照下的叶片，瞅见成冰走了过来。这是邻家的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我和他亲热地打了招呼：“好久没回来了。”“是啊，这段时间忙得够呛。”成冰热情地回应着我，入了单元的门洞。但也就十来分钟工夫，成冰就气呼呼地出来了。

    我颇为纳闷，“这么一会儿就走了？”成冰站住了，说：“谁知道，我妈妈大发脾气，像吃错了药似的。”我招呼他说：“别生气。哎，今天我才发现这些叶子变了，你也来看看。”成冰按照我的指点，目光投入到那些泛黄的叶片上，边看边不时抬头仰望五楼的那扇窗户。我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窗户内墨绿色的窗帘垂挂着，窗帘贴边处微微掀起，有人在窗口探望，花白的头发在闪动。这是成冰父母的家，显然，他母亲在窗帘后顾盼着孩子的背影。

    我问：“你母亲怎么了？”成冰和盘托出：“我工作忙，大半个月没回家，今天是硬挤出时间来的。刚上楼，妈妈就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说话阴阳怪气的。”“她说什么了？”“她说你只顾自己，不要我们了吧？我死了你大概都不管。”

    成冰的父母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如此必有缘故。

    成冰说，他父亲说了实情，怪成冰答应陪母亲去医院检查的，怎么就一点都不管了呢。他这才想起母亲的心脏一直不太舒服，老同学在医院工作，成冰安排让她去好好检查，还把母亲的电话号码给了老同学，让他们着急时可以交流。成冰本想在老同学方便的时候，陪母亲去医院检查，但一直没接到老同学回电，也就没催促。没想到老父亲告诉他，老同学来电话让他母亲去检查，他们俩便自己去了。

    “啊？已经去过了吗？”成冰有点惊讶。他母亲愤愤然说了句：“你就当我们死了吧，早就把我们忘了是吧？”接着又数落了一串让成冰难以承受的过往。成冰受不了，立马起身离开。

    我轻轻一笑道：“我记得你家里的窗帘从来都是墨绿色的。”成冰说：“是啊，我妈妈特别喜欢墨绿色。”我又来了一句：“你还记得你幼年时，曾经在墨绿色的窗帘前朝底下喊过什么？”

    “喊了什么？”成冰诧异地问。“那时候你还没上学，父母去工作了，你一个人在家，在窗口喊叫着，‘爸爸——妈妈——’后来我走了上去，发现你被反锁在家里，隔着铁格栅门，满脸通红。你烧得很厉害，我连忙找人联系你父母。你母亲从单位赶过来，抱着你就去了医院，幸好看得及时，你没什么问题，但你母亲后来一直在责怪自己没好好照顾你。有段时间，你母亲干脆辞了工作照顾你。”

    成冰的眼神从余怒未消变成了柔和，带着点忧郁。他抬头仰望着自家的窗帘，眼眶似乎泛出盈盈泪光。少顷，成冰转身又上楼去了。

    那暮色中的窗帘微微晃动了一会儿，一抹余晖也跟着生动鲜活起来……

    （《解放日报》6.17 安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