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炭

    小时候，农家用的木炭，都是山民烧的。根据烧法不同，木炭分为乌炭、白炭和毛炭。在炭窑里烧制和闷灭的叫乌炭；在白炭窑里烧制，取出明火，再用细灰闷灭，表面留有白色结晶的木炭，叫白炭；挖土坑通天烧或者从柴灶里取出的木炭，叫毛炭。

    每到秋冬季节，地处深山冷坞的山民结伴上山，砍伐杂木，剁成一段段，滚落山脚，合伙建窑。在烧火的两天三夜里，几个窑工轮流添火，观察窑眼，调节火候。封窑数天后，这些杂木就变成乌黑的木炭，一窑能烧五六百斤。

    烧炭是火里求财，十分辛苦，百分技艺，还有万分风险。如果炭窑漏气了，或者烧过头了，就会消耗木炭，影响产量；如果烧得恰到好处，产量就高，炭也沉重；如果没有烧透，致使外炭内柴，则影响质量。山民为了多烧炭，赶时间，闭窑一两天就要出炭，窑内温度很高，容易一氧化碳中毒；况且炭窑用泥土制成，也容易塌陷。家乡至今还流传着不少血淋淋的烧炭故事。

    有一年，一对夫妻上山烧炭。等到炭窑闭窑以后，恰逢时节，老婆下山过节去了，老公独自留在山上。过了一两天，老公打开窑门，发现炭火还未全熄，端了一盆冷水，泼在炭火上，瞬间产生大量水蒸气，反冲出来，把他熏倒在地。炭火遇到氧气，重新燃烧，把他整个人都烤熟了。等到老婆过完时节，返回炭窑，看到惨不忍睹的一幕。那些经验丰富的山民晓得明火泼水的厉害，马上卧倒，瞬间产生的水蒸气从头顶反冲出去，人就安然无恙。

    民间相信万物有神。相传炭神陈老相公是浙江浦江通化陈派宅人，在邻县桐庐芦茨烧炭。老婆叫他烧饭，每顿都烧得喷喷香，而别人烧的饭却没有他烧的香。有一天，他的外甥躲在一旁，偷偷观看他如何烧饭，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跳，原来他是一个烂脚，先端一盆水洗脚，再用洗脚水烧饭。外甥想起自己吃了不少用舅舅的洗脚水烧的饭，翻肠倒胃，就设计报复。有一次，舅舅外甥两个人一起砌炭窑。陈老相公砌大头角，砌得慢；外甥砌小头角，砌得快，把舅舅砌在炭窑里面，然后烧了三天三夜，心想必死无疑。等到开窑出炭，外甥用锄头挖炭，居然看到陈老相公端坐窑内，安然无恙。他对外甥说：“你的锄头小心点，不要把我的烂脚钩破了。”山民知道陈老相公得道成仙了，于是给他建庙塑像，虔诚祭祀，请他保佑山民烧炭平安。

    按照习俗，在新炭窑建好之后，第一灶点火之前，山民要买清香、烧纸、猪头肉等祭品，一拜山公山婆，二拜炭神陈老相公，三拜新炭窑，保佑顺利高产。

    等到附近山上的硬柴烧完了，等到下一茬长大成材，至少要再过十年，只得把炭窑废弃。山民迷信，觉得炭窑就是自家的摇钱树，自己拆掉，财运不会外流，如果被人拆掉，财运就流到人家那里去了。

    （《手艺：渐行渐远的江南老行当》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王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