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行当

    举家到杭州市余杭区老余杭旅游时，在老街上看到一个钉秤的小摊。由此，我想起了渐行渐远的童年时代的各种老行当。

    钉秤

    木杆秤是农家不可或缺的工具，换豆腐要称斤两，分粮食要称斤两，买柴火也要称斤两。

    钉秤匠有两种，一种是开店摆摊，坐地服务，还有一种挑着担子，上门服务。

    钉秤的关键应该是计量准确，毫厘不差。不过，不同的客户有不同的需求，譬如经常卖东西的人家，希望木杆秤钉得分量偏重一些，最好九两九变成一斤；反之，经常买东西的人家，希望木杆秤钉得分量偏轻一些，最好一斤变成九两九。有的人家同时备有两杆秤，买进卖出，分别使用。当然，当时的钉秤匠具有较好的职业道德，基本原则还是坚持的。

    敲白铁

    儿时到镇上赶集，看到白铁铺前挂满了各种各样用白铁打制成的日用器具，有畚箕、漏斗、喷壶、烟囱、水桶……这些都是招揽顾客的活广告。

    一张白铁皮，白铁匠要靠一把大铁剪剪裁，或圆或方，或长或短，或大或小，或直或弯，全靠手工完成。加工白铁的功夫，主要体现在敲打上，敲过头了，就伤了铁皮，不经用，还容易生锈；打得不够，不仅接不稳固，而且容易渗漏。

    除了防漏，还要省料。一刀下去，准确无误，剪多了，浪费材料；裁少了，成不了型，所以预先要精确计算，里面包括了三角几何等各方面的知识。而白铁匠像一般的手艺人一样，大多没有什么文化，全靠祖辈传艺，熟能生巧。

    捅烟囱

    每次从电视里看到从煤矿里升井的工人，就不由想起童年时代捅烟囱的，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点：全身漆黑，反而把牙齿衬托得雪白，还有两只眼睛乌珠在骨碌碌地转动，扑闪扑闪的。

    当年捅烟囱的大多是浙江绍兴人，手里拿着一把用竹梢制作的圆扫把，走家串户，要的只是烟囱里的烟墨。跟一般工匠不同，捅烟囱的人不吆喝，也不跟户主打招呼，穿堂入室，直奔灶间，直接捅扫烟囱。等主人发觉的时候，他已经捅好了，也不用支付报酬，扫下的烟煤就归了他。

    敲缸沙

    儿时的脏活累活看过不少，但最脏最累的，莫过于浙江东阳人在粪缸、粪坑和尿桶里敲缸沙（白垢）了。

    当时乡下缺少化肥，只好寄希望于农家肥。从人体内排泄出来的小便，日积月累，有一层白垢，在粪缸、粪坑和尿桶里沉淀下来，变得非常坚硬。这层用斧头和凿子敲下来的白垢，是一味中药材，称“人中白”，具有清热、降火、消瘀的功效，同时也是一种很好的肥料，尤其适合作为玉米的养料。

    从尿桶里敲缸沙，简单一些。那层缸沙已经将尿桶的木板缝隙堵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缸沙敲得不好，尿桶容易渗漏，所以一般的人家不轻易敲缸沙。在粪缸和粪坑里敲缸沙，先要把所有的大小便挑走，人才能爬下去，把缸沙敲下来，其脏其臭，其烦其累，可以想见。

    牵公猪

    在我的老家，很多农户把养猪仔当作副业。为此，在三五里范围内，就有一两户专门养公猪的人家，上门提供交配服务（俗称“沉”），以此为生，叫作“牵公猪”的。这是一种受人歧视的“贱业”。我一位初中同学的父亲以此为生，经常受到大家的嘲笑。

    当时，我们小孩子只有一点朦朦胧胧的性意识，围在一旁观看，故意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每交配一次，费用大约是一两元钱吧，这在当时不是一个小数目。据说，为了确保公猪的营养，每天要喂鸡蛋。

    牙郎

    所谓牙郎，顾名思义就是靠嘴皮子促成交易的“月老”，在集市上替买卖双方做牵线人，从中收取佣金。当时的牙郎，除了猪牙郎，还有一种代客过秤的“秤牙郎”，在菜市场、柴市场或者粮食市场等场所，替人秤柴、秤菜、秤粮食，并从中凑合成交，收取买卖双方各百分之一的“过秤钱”。

    做牙郎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信息灵通，哪个村庄哪户人家的猪仔或小牛长大了，心里要一清二楚；二是伶牙俐齿，买卖双方有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牙郎的职责就是向卖家压价，向买家抬价。计划经济年代，加上千百年以来重农轻商的传统，在人们的眼中，牙郎是一个贬义词，碰到伶牙俐齿、假话连篇的人，往往会脱口而出：“你这个人像牙郎一样！”

    （《六零后记忆》浙江大学出版社 王向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