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北京人喝自来水的不多,一般老百姓都得去井窝子挑水吃。那时大约三四条胡同儿就得有个井窝子,很有点分片儿供水的意思!
记得我四五岁时,我家北边紧邻一个井窝子。掌柜姓王,是个五十多岁的瘦高个儿的老头儿。王大妈则是个矮胖的缠足老太,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很有特色。
这对老夫妇膝下无子女,王大爷的一个侄子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平时这二位总是站在高高的小北房,扶着抽水设备前的木棍,两只脚不停地踩着滚动的踏板,从井里往外车水,让清水源源不断地顺着管道,流进北房前院中的一个大木槽里。
小北屋是“机房重地”,“闲人免进”。清冽甘甜的井水从机房通过管道哗哗地流进木槽中。木槽边儿上挂一个水舀子,行人及小贩走在这儿渴了,可以用舀子喝水,不收费。另外,还备了个专用木桶,谁来挑水,都用这个专用木桶打水,再倒进自家水桶。
那时,一般老百姓都自己挑水吃,但事先得在井窝子买“水牌儿”,那东西是约四寸长、半寸宽的竹牌儿。记得一次买一大把,每次取水时,交给王大妈一块水牌儿,再取水,水牌儿花完了再买。
有钱人家买水吃,一般是包月制,一个月交一次钱,每天都有专人送水上门,送水工多为中老年男子。记得我们那片儿的送水工是个干巴小老头儿,每天他都推着送水车在胡同里给各买水户送水。那送水车是个独轮车,左右各有一个椭圆形扁的木质水箱,水箱外侧各有一个小圆洞,平时用软木塞紧紧堵住。到了客户门外,停车,拿两只水桶分别放在左右圆洞侧下方,拔开木塞,清水喷涌而出,水桶满了,送水工用扁担挑起两桶水入户,将水倒进厨房的水缸里。送完一车水,再回井窝子取水,接着往下送。
解放后,政府在每条胡同都按地段安装上自来水。王大爷王大妈告老还乡,井窝子封闭拆除,结束了京城一段旧的饮水史。
新设的两个自来水站,都盖一间小屋,主要是为了冬天防冻——严冬时节,每当天黑后要及时“回水”,即把水的闸门关紧,把地面上的水管排空,以免冻裂水管。谁负责回水呢?那小屋里总住有一位老人,吃住都在这里,冬天早晨负责打开下边闸门,晚上负责“回水”。
有了自来水,生活方便多了,每月按水表走的字儿,再按各家的人口总和均摊水费。由居民小组长到各家收水费,每到收水费时,我妈就预备好零钱,邻居二嫂是小组长,她一喊:“刘大妈,收水费啦!”我妈就赶紧出去送钱,还说:“她二嫂,受累了啊!进屋坐会儿?”二嫂一边儿说:“不啦!”一边儿向旁边的大门走去。
刚解放那会儿,胡同儿里都是土路,一到夏天傍晚,胡同儿里燥热,且尘土飞扬,呛人!因此流行“泼街”。每天一到下午四五点钟,就有街道干部,举个洋铁片儿做的喇叭状话筒儿,一边儿走一边儿喊:“泼街喽!泼街——喽——!”于是家家户户的大人孩子都端着盆儿,提着桶涌出家门儿,去水站排队接水,然后像泼水节一样,把整条胡同儿的地面泼湿,顷刻间,胡同儿里便成了“清凉世界”!晚半晌儿,吃完饭,大人们都拿着大蒲扇,搬个小板凳儿,坐在路灯底下侃大山,孩子们则彼此招呼着,一会儿玩儿“点果子名儿”、一会儿玩儿“一网不捞鱼儿”……那叫开心!后来不知哪位高人,还编了一句歇后语,叫“刮风扫地,下雨泼街——假积极!”你说逗哏儿不逗哏儿?
(《北京晚报》5.20 刘淑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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