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道尔：书信人生

    [按]亚瑟·柯南·道尔（1859—1930）堪称侦探悬疑小说的鼻祖。在本书中，柯南·道尔以逾半个世纪、近六百封致母亲的家书——1867年到1920年，8岁至61岁，从学校、诊所、客栈、战场，从北极、南非、美国、澳洲……写下内心的真实与柔软，向世人展示自己鲜明的个性与不凡的经历。他非常崇拜自己的母亲玛丽·福利·道尔，称她为自己一生中最大的知己。现精选 “学生时代”与“潜心创作福尔摩斯”阶段，柯南·道尔致母亲书，以飨读者。

    [精选]

    柯南·道尔一生都非常感激母亲，并能深深体会到她为保障自己的教育和成家立业所做的牺牲。在他1895年出版的自传体小说《斯塔克·芒罗书信集》中，有一段描述母亲的文字，字里行间流露出敬佩之情：

    你一定还记得她那漂亮的脸庞、敏感的嘴巴和那双看东西要凑过脸去的近视眼，以及她示意你不要惊吓到母鸡时的神情，因为那只母鸡正在保护她的小鸡。

    但是你可能无法想象她在我的家庭生活中对我有多么重要。她双手灵巧，心地善良，自从我能记事开始，我就觉得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受过很好的教育，既是个家庭主妇又是个女文人。无论是和屠夫讨价还价、训练临时女佣，还是搅稀饭，她一直都保持着淑女本色。我记得她搅拌稀饭时，一只手拿搅拌棍，另一只手拿着《两个世界评论》在看，书离脸只有两英寸远。那是她最喜爱的读物，我每次想到她，总会联想到那份杂志的黄褐色封面。

    她是个阅读面很广的母亲，对法国文学和英国文学的最新动向了如指掌，提起龚古尔兄弟、福楼拜、戈蒂埃等人，一谈就是几个小时。但她却丝毫没有懈怠工作，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吸收那么多知识的。打毛线的时候她读书，洗东西的时候她也读书，喂孩子的时候她还在读书。说起喂孩子，还有一个小笑话。有一次，她读到一个很有趣的段落，顺手就把一调羹的甜面包和牛奶喂到我妹妹耳朵里，幸好妹妹在关键时刻转了一下头。她的双手因为忙碌而粗糙不堪，然而，她又是哪来的时间读了那么多书呢？

    学生时代

    从8岁开始，柯南·道尔离开爱丁堡，去英格兰接受耶稣会教育。他后来回忆说：“对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孩来说，这是一段漫长的旅途。一路上我寂寞无助，大声哭泣。”但是，在家书中，不管是写给经常联系的母亲还是偶尔联系的父亲，他一直表现得很坚强。

    致玛丽·道尔  霍德学堂，1867年10月13日

    亲爱的妈妈，我一切都好。唯一让我感到吃力的是拉丁语作业，但我会很快适应的。我和两个男孩比赛，赢了其中一个，与另一个打成平手。我因此赢得一张漂亮精致的圣经主题画。我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除了拉塞尔夫人。对了，洛蒂收到我寄给她的小画了吗？

    你永远的乖孩子。

    阿瑟·柯南·道尔

    致玛丽·道尔  霍德学堂，1868年12月13日

    这学期我学习不错，被评为优等生。只要一年里三次评上优等生，就可以享受到所谓的“自由日”，在这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钓鱼、打猎、泡澡、散步，简直可以为所欲为，以此作为奖励。我的算术已经获得55分的积分，我不知道考试结果怎么样，估计作文会有100分，这学期的总分能达到359分，很有把握获奖。我把作文寄给您，好让您了解一下圣诞我是怎么过的。我们每三到五个人一组，每个学生都把圣诞礼盒里的东西分一点给身旁的同学。在我们这组，我总共拿到了三份礼物。妈妈，记得在23日把我的礼盒寄到红狮旅馆。希望托蒂一切都好，康妮早点长出牙齿。她那颗牙似乎睡着了，迟迟不肯露面，但愿圣诞节的时候能长出来。

    致玛丽·道尔  斯托尼赫斯特

    我刚收到您的来信。茶和咖啡完好无损地寄到了。我很需要信封，原来的几个都被果酱弄脏了，只剩下夹在中间的两三个。

    我正在图书馆看书，手头有一本《亚瑟王和圆桌骑士的故事》。

    亚瑟王的传奇故事里那些勇敢的骑士以及他们力挫劲敌的英勇事迹，深深地感染了这个小男孩。在此之前，他的母亲曾经用法语给他讲过骑士故事。对于这位日后创作了《白色纵队》、《奈杰尔爵士》以及其他历史传奇的作者来说，《亚瑟王和圆桌骑士的故事》帮他树立了为人处世的准则。这本书不仅有恢宏的史诗，更重要的是，书中显示了骑士应有的行为标准，这些标准也成了日后柯南·道尔个人行为的指导准则。

    致玛丽·道尔  斯托尼赫斯特

    一个礼拜前，我们有一次极其漫长的徒步行走，总共25英里，一点不假，足足走了25英里——趟过小河，越过沟渠、分水岭——我们都快走到潘德尔山的山顶了。我们累得要命，一回来马上就得换衣服。一路上我们还经常要趟过齐膝深的河流。有一次，一条湍急的小溪有一码深，五码宽，我们就从小溪一岸的树枝上爬到另一岸树木的顶端，就这样过了小溪。一个名叫吉巴拉的小孩走了15英里后就走不动了。我和几个伙伴用树枝编成一副简易担架，抬着他走了两英里。后来幸好一辆马车经过，我们就把他放上去，让他先回斯托尼赫斯特。

    潜心创作福尔摩斯

    维也纳当时是奥匈帝国的政治与文化中心，在眼科研究和治疗方面遥遥领先，是学习眼科、扩展该领域视野的理想之都。柯南·道尔夫妇把小玛丽留在英国，由家人抚养，所以没有孩子的牵绊。在维也纳他们仅学习了两个多月，然后短暂逗留巴黎，进行了一点额外研究，最后返回英国。

    致玛丽·道尔  维也纳，巴姆福特公寓，1891年1月

    首先向您报平安。我们现在玩得真是开心，就像在尽兴地休养一样。真想不到我和图伊还会有这么安详的时刻。

    我们的日常生活非常简单。周一我要去上一堂早上八点的课，教室离这里才几百码路程。走之前喝上一杯热咖啡，回来后与图伊一起喝另一杯。然后每周五天我都从早餐后开始写作，写到一点半吃午餐。周日、周二、周四、周六我们去溜冰，溜冰场所是我们新近发现的。午饭过后我们去散步，看看周围的风景，接着一直工作到五点，再去上课。七点我们吃晚饭，吃过之后再写一两个小时。十点半我们上床睡觉。每周日晚上我们去一次小餐馆，喝点啤酒，观察当地的人们。这样的生活方式健康舒服，日常开销也不必担忧，或许还略有结余。

    当地居民很友善。有一个美国妇人，喜欢周游世界，人很粗俗，不过心地善良。吃午饭的时候她跟我们说，一些德国话令她作呕。另一家是体面许多的美国人，家里有父亲、母亲和几个孩子；有一个美国医生和他的妻子，两人相当保守；有一个俄国老太太，和她的侄女一起住，她侄女有一副魁梧身材，人很健谈；还有一对英国母女，姓基恩，对我们很好。这些人，再加上巴姆福特夫人、她丈夫和她妹妹，就构成了我们这个公寓的住户。巴姆福特夫人的妹妹负责管理。大家都说英语，所以图伊感到很自在。我则尽可能说德语。

    我猜明天可能会有来信，等得有点焦急。那部戏剧请您打包寄给威斯敏斯区迪安斯广场2号的W·巴莱斯蒂尔先生。这剧本也许值不少钱。我已专门写信让他注意一下这部戏。请帮我定两本这个月的《钱伯斯》杂志，里面有《外科医生》这篇文章。我们希望能在以后将它收录进《成功与失败》选集里，所以一定要有这篇文章。我不知道《圣殿关》还要不要它。需要什么小支出，只管跟我说，我会给您寄钱的。向英尼斯问好——让他坚持学德语和化学，看看能否考个前几名。也向窦窦问好。虽说发生了铁路工人罢工事件，但我想艾达应该还是回家了吧？图伊对维也纳喜欢得不得了。

    致玛丽·道尔  维也纳，1891年1月30日

    我想把《拉菲兹·霍的故事》的首次出版权卖给安瑟斯公司。他们准备把哈代等人的作品作为系列短篇小说出版。就目前而言，我觉得他们的稿费够我支付来回旅程的费用和在维也纳期间的所有花销，或许还够我们去威尼斯、米兰、热那亚等城市旅游，然后回国。这也不会耽搁我们多少时间，如果我们有去这些地方游览的理由就好了。《拉菲兹·霍的故事》的稿酬足以支付这一切的开销，还能剩下一笔。余下的版权还可以给我们带来一两百镑的收入。看来您应该为我们在维也纳的第一个月感到高兴，尤其是我们学医赚钱两不误。假如回国前能再写个三四部小说，您肯定也会赞成我们在回国的途中度个小假了。我想给《哈泼斯》投一篇好一点的稿子，但还没怎么准备好。或许明天会有些眉目。

    洛蒂给我写了封信。她真是个好姑娘，康妮也是。夏天她们过来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接待。那时您也可以到伦敦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团聚一下。

    昨晚我们参加了英美舞会，玩得很尽兴，一直到一点半才回家。女大使佩吉特夫人也在，舞会办得很成功。尼姆回国了，您听说了吧？她很不适应阿尔及尔，寄宿家庭坚持要叫她母亲过去，她不听，只身一人回国，到家后都快奄奄一息了。不过我听说她正在康复之中。

    我就写到这里了，亲爱的妈妈。我已经昏昏欲睡，神情恍惚，否则我可以写得好一点，长一点。最近没有新的剪报，不过很快会有几张，因为第二部分马上就要发表了。不知道评论家会怎么看艾尔沃德。不过，亲爱的，依我看，能像他那样把弓箭耍得烂熟的人，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了。

    致玛丽·道尔  南诺伍德，丁尼生路，1891年9月28日

    好久没用打字机了，现在我要用它给您写信。这台打字机对我来说真是个不错的投资。康妮经常一天可以用它为我打六到七封信，她打得很好。这样，我的工作量大大减轻了，剩下的时间可以做点别的事情。另一项划算的投资是我们买的双人三轮自行车，它在许多方面比轻便马车好，我们经常使用。昨天，图伊和我吃过午餐后骑了十五英里，一直骑到下午茶时间，一点都不累。我们还打算这个礼拜有时间就骑着它到彻特西去，沿着泰晤士河一路直下，穿过金斯顿，总共有三十英里的路。我们还打算骑车去沃金、雷丁、朴次茅斯。说不定下一次我们到约克郡去也是骑车去。我和图伊都觉得这是对健康非常有利的锻炼方式，我还从来没有见到我们这么健康过。

    明天就可以天天和洛蒂住一起了，我们都很高兴。到那时，她把赚到的最后一笔钱给英尼斯交学费后，就可以光荣地回国了。尽管我知道她在那里干得还算开心，但我也明白那毕竟是在国外，不像家里。现在我有钱照顾她了，让她吃好穿好，您就不必为此事操心了。她还可以见见年轻小伙子，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她在这里，我肯定有许多活儿让她做，她再也不必去做从挖土豆到带孩子这一系列的苦差了。

    银行方面还没有给我消息，不过我不是很在意他们到底有没有卖掉诊所。我刚写完一篇小说，是一个很短的故事，叫做《从深处》。我们在图书馆给您订阅了单卷本的《罪的代价》。三卷本的《白色纵队》将于10月26日出版，也就是一个月后。真是太好了，您说呢？

    致玛丽·道尔  南诺伍德，1891年10月29日

    希望《白色纵队》完好无损地送到您手里了。书看起来很精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评论见诸报端。佩恩对我说，书一出版他就给《泰晤士报》寄了一本，还发了一封私人信件，说这是自《艾凡赫》之后同类型中最好的一部小说——这有点过分夸张了。我们等着看评论家到底会怎么说。康妮给您寄了道格拉斯·斯莱登的来信——他是澳大利亚著名诗人。我还给洛蒂、丁尼生勋爵、梅瑞狄斯、安德鲁·兰和W.T.斯特德寄了这封信。

    上周我完成了两个福尔摩斯故事：《蓝宝石案》和《斑点带子案》。后面这部惊险刺激。福尔摩斯的故事我已经想到了第九个，所以余下的写起来应该很容易。关于金发那一段我还没想好怎么写，您要是有什么主意，一定要写信告诉我。

    我给英尼斯寄了些钱，好让他多上几堂德语课。如果德语成绩算入总分，他在最近的考试中本该排到12名。这样看来，德语对他非常重要。我感觉他身体很好，日子过得很开心。

    尽管风大，路不平，我和图伊还是骑了三十英里到沃金去。接着我们拜访了住在雷丁的妈妈和彻特西的斯特拉顿·布尔努瓦。我们走了不少地方。

    我想说的就这些。我得写福尔摩斯故事去了，先到这里吧。向你们俩问好，代我向医生问好。

    致玛丽·道尔  南诺伍德，1891年11月11日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完成了五部福尔摩斯新系列的故事，分别是《蓝宝石案》《斑点带子案》《贵族单身汉案》《工程师大拇指案》《绿玉皇冠案》。他们与第一个系列的福尔摩斯故事水平差不多。这两个系列共十二部，刚好凑成一本不错的书。我准备在第六部小说里，让福尔摩斯死去，然后停止创作这一系列故事，不然我就没时间写出更好的作品来。您那个关于金发人的故事不错，不过我不想把它写进侦探故事里，而想单独写成一个故事。

    等我积累了不少关于《白色纵队》的评论之后，我把剪报寄给您。目前才寥寥几家：《苏格兰人报》《每日电讯报》《画报》《星期六评论》《观察家报》都是正面评价，不过我倒是有点失望。这些评论把我的故事仅仅当作探险故事，好像是专为青少年而写的。我花了不少心思努力还原那个时代人们的特点，批评家却不欣赏这一点。他们根本看不到我作品中体现出的细微笔触。

    致玛丽·道尔  南诺伍德，1892年1月6日

    圣诞期间，我完成了最后一部福尔摩斯探案故事《铜山毛榉案》。在故事中，我用到了您的一绺头发。现在，我终于可以跟夏洛克说拜拜了。不过，多亏了您的请求，我并没有杀死他。现在我要回到路易十四的故事上来，将那些可怜的胡格诺教徒救离法国。然后动手写阿罗史密斯交给我的任务，接下来还要写挪威故事。我应该先休息一段时间。可怜的莫泊桑从1880年开始写作，已经写了30部作品，可他现在发了疯。所以还是不要太拼命为好。

    （摘自《柯南·道尔：书信人生》，法律出版社2013年2月版，定价：8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