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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3年07月01日 星期一

    他们仨

    《 书摘 》( 2013年07月01日)

        妻子出了一本书,丈夫写了序,16岁的女儿写了跋,妈妈在书中又写了女儿,我们把三人的文章集合在一起,请读者看看这一家三口。我们套用了杨绛先生的《我们仨》,是因为这一家三口也很温暖。

        丈夫笔下的妻子:

        小鸥留学记

        杭间

        38岁时的小鸥留学有些偶然又有些必然。她想当一名教师,她家从爷爷到父母亲都是教师,她有很浓重的教师情结,可是从报社调到了大学工作以后还是不能如愿,因为她的职称是“编辑”,所以只能先在学报工作。我清楚记得她在学校因为研究生的“设计史”课找不到人手,找她帮忙开课时她的那种过分了的兴奋和尽职——她太想当一名老师了。

        后来,大学师资的准入制度逐渐完善,学历问题越发重要了。这个时候,她和几位也是人到中年的闺蜜(有画家、记者)也禁不住蠢蠢欲动——这也许有人生在日常冗长的婚姻状态后希图更新的尝试。于是,密谋,联系,复习英文,居然像年轻人一样充满想象和热情。

        我当然支持,现实的大道理不说,也许我在潜意识里也有重历单身生活的企望,虽然女儿已经出生,并且已经像一棵树那样成长,但男人在某个阶段总是会不安,年复一年不变的沮丧,时间流逝的恐惧以及因看清许多事情本质后的颓然。

        到了雅思成绩揭晓的时刻,只有她一个过了线。去还是放弃?如同莎士比亚戏剧的命题。

        有时一个家庭的“历史性”决定的做出,并不像文学描述的那样充满悲壮和艰难。小鸥决定去,而我虽然充满不安和担心,但鬼使神差,也支持她去,我有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是,无论如何,人到中年,出去经历异域人生,对个体的生命来说都是一次重要事件,值得我们去投入,在游历和认知面前,妈妈和妻子的身份,都应该退居其次,因为那两个身份都是别人赋予的。

        小鸥的留学生活就这样展开,这是在2004年。

        在英国所有的中国留学生中,她的年龄可能是最大的,国内的生活和专业条件都堪称优越的她,现在,从零开始。小鸥学的是“纪实摄影”,这是一个思想和创作兼具的学位,摄影在现代的欧美已经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当代艺术”,而“纪实摄影”前提仍是如何观察现实,这是一个历久常新的课题,对于一个刚从中国来、原来是学艺术史出身的人来说,难度可想而知。很多时候,我担心她不能坚持下来。但是,随着她在英国的时间渐长,从最初的恐惧无助,课堂讨论问题的尴尬,到开始在体育场拍摄作业,深入酒吧创作,独自在英伦和欧洲各地旅行……我从寄回的作品中看到一个全新的她,一个年轻而充满激情的艺术学子。

        如今,八百多个在英国的日日夜夜都已经远去了,小鸥回来终于如愿当了教师,只看见她在忙,与学生关系好得不得了,但很长时间都不见她提起英国,就像从不曾发生。

        从2010年开始,她终于开始坐立不安,开始没日没夜地写这本《英国的左图右史:小鸥“纪实摄影”留学记》。它不同于上一代的远涉重洋者,角度、际遇、内容都已全然不同,她以图像观察的眼光,通过自己的内心体会,细微丰富地揭示了英国文化、教育、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她将此虽小的书命名为“左图右史”——中国人眼里的英国《春秋》。

        我想,这本书既是写给她自己的,也是写给我和女儿的,同时也是写给大家的。

        妈妈笔下的女儿:

        一个小女孩心中的英国

        曹小鸥

        在2006年8月1日从北京飞往伦敦的航班上,12岁的女儿跟我说:“妈妈,带我去斯特拉特福看看好吗?就是莎士比亚的故乡。”我说当然可以。我很高兴,小学6年级的女儿也是知道莎士比亚的。我告诉她,在英国有好几个叫斯特拉特福的城市,莎翁故居的所在地全称为Stratford-upon-Avon(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因为这里有一条美丽的埃文河流过,故而得名以示区别。

        五天后,我和女儿拉着手在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市中心的街道上寻找四百多年前莎士比亚诞生的那座小屋。一路上,她完全被都铎式(Tudor)的建筑样式吸引着,她大叫:“妈妈,看这。”“妈妈,看啊那儿!”街上大都是旅游者,来自世界各地,所有的人都很友好地向这个大呼小叫的东方女孩投过来善意的目光。女儿扬着小脸,我看到她的瞳仁又清又亮。

        站在亨利街上,女儿面对莎士比亚出生的屋子出神,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她的小表情告诉我她的脑细胞一定是在飞快地工作。在我们排队等候的期间,孩子问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她问:“我们现在看到的莎士比亚的画像像他真实的样子吗?”我答:“应该是。”她又问:“为什么?”我说:“像莎士比亚这样伟大的人物,谁敢胡乱地给他画个像呢?”她嘟起小嘴:“妈妈,你看见挂在外面的那张画像了吗?莎士比亚好难看。没有人会长成那样的。”我不知所以然。

        小楼有太久的年头了,楼梯爬起来咯吱吱地响,女儿又快活起来,她拉着我一间一间的屋子走过去:起居间、厨房、卧室。面对屋里的一些普通的木制家具,还有当年莎士比亚的摇篮床,孩子发了感慨:“实在太平常了,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我一定不会相信的。”我说:“许多时候,人与人的差别不在表面,在内里。一个人对世界是否有用,常常要靠他的精神说话。”“那莎士比亚的精神是什么?”女儿问。我说:“应该是他的智慧。”“可他是诗人,是剧作家,不是哲学家。”女儿又说。我说:“好的诗人、剧作家本身就是哲学家,要不他们是写不出大家都喜欢的作品的。”女儿点点头。不知道她是表示听到了我的话还是听懂了我的话。

        在stratford-upon-Avon,到处都是莎士比亚的痕迹。在埃文河岸,有莎士比亚的青铜坐像;在皇家莎士比亚剧院,每天上演着莎士比亚的戏剧;在圣三一教堂,安息着莎士比亚的灵魂;在街道两侧的商店里,永远出售着关于莎士比亚的书籍、邮票、明信片和各种纪念品。“妈妈,这儿是莎士比亚的世界。好像这个小城没有别人,就只活过莎士比亚一个人似的,对吧?”女儿一边拍照片一边发表看法。我很赞赏她的这个感觉。

        坐在返程的火车上女儿倚着我熟睡了,她的手腕上还挂着她的小相机,我轻轻替她拿下放在案上,摆放舒服她有些古怪的姿态。窗外的景色逐渐看不清了,天色已经放暗,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下起了一点点小雨,雨滴断断续续水平地挂在车窗外侧,时而被路灯照得晶亮。我闻着女儿的体香,想着自己两年来一趟趟的孤单旅程,一下子被眼下的幸福情景逼出了眼泪。

        与孩子分开两年了,两年中我没法看到她的成长,昔日能看穿女儿所有一切的我,如今对待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多少有些感到陌生了,我希望,这不是因为时间的阻隔,而是因为女儿的长大。记得离开她的时候,她10岁读四年级,整天疯在外面捉昆虫,金龟子、天牛、知了、蝴蝶、壁虎、蚂蚱、蚯蚓、蜗牛、鼻涕虫、蜻蜓、蛤蟆都被她捉住拿回来养过,那时候我以为,女儿长大以后研究生物也是很好的。我努力地想象着她的未来,但抓不到一丝影子。

        时间一下子翻过去5年后,当年牵着我的手在stratford-upon-Avon溜达的女儿已长成16岁的少女,她的理想也日渐清晰,其间发生的许多事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预知的,但我现在是如此地庆幸它的到来,这一切我深信是从stratford-upon-Avon开始的,它给了我女儿某种指引,也许就是从对莎士比亚形象的探究那一刻开始。

        事实上,在去stratford-

        upon-Avon之前,女儿对于莎士比亚的热爱完全是出于对一个误读的冲动,她因在家中抽屉里的一大堆光盘中发现了《莎翁情史》,自己看完后就喜欢上了剧中的“莎士比亚”以及他的装束,并且深信了莎士比亚的美貌和气质。在到了莎翁的故乡后,女儿处处在寻找心目中的印证,但是除了建筑,孩子对其他的一切看上去都很失望,尤其是由约瑟夫·费因斯扮演的年轻莎士比亚的形象,女儿在stratford-upon-Avon找不到一点点可对应的东西。我能想象得出她的沮丧! 

        2007年春节,她爸爸从美国访学回来,送给她一个莎士比亚玩偶,这只玩偶是先生从康乃尔的一个礼品店里买到的,人物形象与《莎士比亚戏剧集》扉页上的铜版画像相似:秃脑袋、大脑门、八字胡。这只捎带被卡通化了的莎士比亚玩偶,看上去既滑稽又可爱,也许某些细节正好触动女儿的心结,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取名“小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女儿每天带着“小莎”去上学,再之后每次外语考试的时候,她的“小莎”一定会赫然地躺在她的课桌上,“让小莎帮我考”。女儿的想法很愚蠢但也很有效,确实她的英文成绩开始突飞猛进。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已成为一种定式。

        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儿不再纠结莎士比亚的外貌,她开始读莎翁的作品和诗文,收集关于莎翁的传记以及种种相关的文学评论。“我怎能把你比作夏天,你比它更可爱、更温婉……”女儿喜欢背诵这首著名的十四行诗,“只要人类还在呼吸,只要眼睛还在阅读,我这首诗就会存在,你的生命就会存在”。莎翁的文字气息时常围绕在女儿的笔尖,种种人文情怀也随之熨烫着女儿的成长历程。终于有一天,女儿跳过了莎士比亚,她又抓住了另一个人:王尔德。这是在女儿读了一篇关于莎士比亚戏剧服装的艺术评论文章《面具的真理——有关幻象的笔记》后发生的。

        显然,王尔德对莎士比亚戏剧服装的看法,连带对莎士比亚贡献的评判是能够让女儿心头一亮的,这个嘴如毒蝎、生活放荡而又才华横溢的人成为女儿的第二个偶像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如今在女儿房间中的书桌上,摆放着已经断了手臂经铜丝捆绑修复的“小莎”,“小莎”的左边是王尔德的坐姿照片,右边是女儿逼迫她爸爸请朋友特意塑造的王尔德的半身青铜立像。从莎士比亚到王尔德,从王尔德到比亚兹莱,从比亚兹莱到威廉·莫里斯,从威廉·莫里斯到麦金托什……英国在女儿的心目中再不仅仅只是一个由经线纬线织成的国度,而是一个有许多人、许多事堆积成的文学与艺术精髓的绽放之地。

        女儿说,她一定要到英国去读书,一如她当年的妈妈。但是我知道,女儿对英国的痴迷在于这些人的存在。王尔德说:“一个人爱自己,就等于开始了一次终身罗曼史。”希望我的女儿爱她心中所爱的人,更要爱自己。

        女儿笔下的妈妈:

        她很漂亮,很潇洒,不会没有人追

        吴戈

        今天我正好16岁,妈妈的文章也写完了,我在这里就说些什么,是为跋。

        我也曾到过英国,然而英国于我却终究是掠影。然而即便是掠影又如何,那些记忆中留存的图像,就像我妈妈拍摄的照片,刻意的,一刹那的,抑或故意使之模糊,故意从另一个角度拍摄的,不管怎样都是我的眼曾经看到过的。我至少记得那种夏日的感觉,夏天对英国来说应该是一个好季节,不然莎士比亚也不会为他所钦慕的年轻伯爵写下“我能否把你比作夏日”这样的诗句。

        然而英国对我妈妈来说却从来不是掠影,那是她的一段过去,或者,当她陷入回忆时,成为她的一段现在。

        小时候的我会担心我妈妈在那里是不是安全,英国的种族歧视是不是严重。然而倘若那时的我有现在这样的年龄,我大概就会想她接触到了哪些人,有没有融入英国人的生活,或者更进一步,有没有一颗异国恋情的种子正从睡眠状态中醒来,我知道这么想似乎对我爸爸有点不公平,然而在那些我妈妈从英国寄给我的照片上,她很漂亮,很潇洒,不会没有人追她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愈发羡慕我妈妈在英国的那两年时光。我没有看她的全部文章,不知道她在前面会怎么写我,但我知道她写了我的一些偶像们,写了王尔德、比亚兹莱、莎士比亚,这样她文章的字里行间便难免流露出她觉得我是花痴的想法。然而即便她写了,我也并不会在意,我只是想,当她走过英国的那些城市,抑或到欧洲大陆上游览一番的时候,与她擦肩而过的人中间,或许就有王尔德那些改姓Holland的后代。我曾经也问过她有没有认识的姓Holland的人,但是却被告知那是一个很常见的姓。无论如何,即便我妈妈没有沾染上英国那种历史一样迷茫的淡淡的忧郁,她在那里生活了两年,在他们的学校里上学,在他们的酒吧里拍照,一切都在流动着,在寻常的路径上匍匐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现在,我妈妈坐在房子最那端她的房间里,阅读她自己写的东西,完善一些细节,抑或停止删改以保存情感的自然流露。而我坐在房子这端,努力回忆着,回忆着对一个才活了16年的少年来说太长的6年前的事情。在女儿眼中,母亲可以是在成长的,在历史短暂的人类的一员眼中,世界也可以是在成长的。倘若生活中有太多个瞬间美好得让你觉得像永恒,那么生命就可以是无限的。而我妈妈写在前面那些文章里的,就是一些快乐的、平静的、谦逊的永恒,存在于那些在意它们的人的印象里。

        (摘自《英国的左图右史:小鸥“纪实摄影”留学记》,山东美术出版社出版,定价:3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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