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是中国农历的鼠年。鼠为十二生肖之首,与十二地支相配,故称子鼠。哺乳动物中,老鼠的家族最为兴旺,啮齿目下多达2300种。由于繁殖力强,而中国古人又祈求生命繁衍、子孙兴旺,于是便产生了敬奉子鼠的传统。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人谓之鼠,其寿最长,故俗称老鼠,其性疑而不果……”况且,老鼠长着胡须,生就带着“老”相。无可否认的是,老鼠在地球上进化了几千万年,的确比仅有区区几百万年历史的人类要古老得多。
作为不离人类左右的伴生动物,难免有学者为老鼠题诗做赋,其中著名的包括《诗经》中的《魏风·硕鼠》、唐代柳宗元的《永某氏之鼠》、宋代苏东坡的《黠鼠赋》……而我最欣赏明代龚诩的《饥鼠行》,说是半夜老鼠出动,扰得笔者难以入梦,饱食终日的宠物猫却在酣睡,于是,孩童采取了一个憨态可掬的行动——“布被蒙头学猫叫”,企图吓唬老鼠,估计也是徒劳。
历史上,人类因为老鼠吃过大亏。2019年,我有幸到捷克进行科普考察,在布拉格的古老街区遇见了一座与鼠疫有关的纪念碑。那雕塑群簇拥的高大纪念柱正是为战胜黑死病而修建的。1347年至1353年,被称为“黑死病”的鼠疫大瘟疫席卷整个欧洲,夺走了大约2500万人的性命,占当时欧洲总人口的1/3。
这场大瘟疫起源于中亚,1347年,蒙古军队攻打黑海港口城市卡法,将瘟疫传入,后由亚欧商人传到欧洲,最初从意大利蔓延到西欧,而后由北欧、波罗的海地区再到俄罗斯……以国家而论,在这次大瘟疫中,意大利和法国受灾最为严重。在城市中,受灾最为惨重的城市则是佛罗伦萨,80%的人因黑死病而死去。亲历者卜伽丘在《十日谈》中写道:“行人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倒地而亡;待在家里的人孤独地死去;每天、每小时大批尸体被运到城外;奶牛在城里的大街上乱逛,却见不到人影……”在惨状前,卜伽丘惊呼:“天主对人类残酷到了极点!”
然而,也正是这场大瘟疫引起了欧洲社会经济和政治的大变动,不仅推进了科学技术的发展,也促使天主教会的专制地位被打破,为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乃至启蒙运动奠定了基础,对欧洲文明发展方向产生了重大影响。
这场瘟疫的罪魁祸首——鼠疫杆菌直到1894年才被发现,而鼠疫经由鼠类、蚤类传染人的途径也迟至1898年才大白于天下。回顾历史,在人与动物的博弈史中,老鼠堪称是曾经致人死亡率最高的动物。时至今日,鼠疫仍让许多人闻之色变。可以说,人类至少并未战胜这个身体渺小却愈挫愈奋的对手。
纵观自然史,任何物种都有其存在价值,包括老鼠。那么,老鼠到底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存在价值呢?其实,许多物种都是以鼠为食的,蛇、枭、黄鼬……如果世界没有了老鼠,它们一个个非饿死不可。可见,若论对地球的贡献,老鼠也是榜上有名的。
在动物学家看来,人类对老鼠最应采取的态度应是保持其天敌的存在——这是对老鼠生态权利的尊重,但也恰恰是现代人防治鼠患的薄弱之处。北京天坛公园原本有一种叫长耳鸮的猫头鹰,由于过度投药灭鼠,鼠见不到了,长耳鸮也见不到了,一条古老的生态食物链从此在局部地区断裂,令人遗憾。
人类对老鼠既敬又畏,既恨又怕,本指望置之于死地而后快,却越灭越多。事实证明,人鼠之间的僵持是没完没了的,二者如影随形,协同进化。对待老鼠,我们只有遵循自然规律,考虑其生态制约因素。只要有黄鼠狼、猫头鹰、果子狸、蛇、鹰、狐狸、野猫等天敌的存在,老鼠就不得不苟且偷生,低调行事,否则,它们就要对你施以颜色,给你闹个地覆天翻。
(作者:郭耕,系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南海子麋鹿苑博物馆副馆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