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
小时候的豫南农村,家家户户厨房的锅碗瓢盆里面,总会有这么一样生活用品,形状特别且用途非常广泛。
它就是葫芦瓢。
顾名思义,“葫芦瓢”这三个字中,“葫芦”是菜,“瓢”边有“瓜”,按说都和用具不搭边,何以成家什物件了呢?
说来话长。那时日用品极为匮乏,人们就对菜园边、篱笆墙头、草垛上、瓜架下挂的葫芦动起了脑筋,尤其是那些大而圆、模样周正的葫芦格外引人注意。春走夏至,子规声声,秧苗绿了;夏去秋来,知了阵阵,稻子黄了。登高爬远的葫芦们形状由小变大、由扁变圆,颜色由绿变白、由白变黄,直至皮质增厚、外壳坚硬。手捧着小心摘下来,放在堂屋檐下的窗台上晒一个冬季就可以了。俗话说:“葫芦压窗台,一年好运来”,寓意好啊!
待到葫芦干透,用手一摇,里面的葫芦籽“哗啦哗啦”直响的时候,给葫芦开瓢的时机就到了。找来木条、铅笔,沿葫芦正中间画上线,然后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小锯沿线轻轻锯开,一剖两半,心形的葫芦就变成了“一个葫芦两个瓢”。抠掉里面的葫芦籽,把瓢放在开水锅里翻几次身煮熟煮透,捞出晒干,就可以长久使用了。
葫芦瓢常见于锅沿边,和刷锅用的丝瓜络搭配,共同舀进刷出农家一年又一年的艰辛时光;有时也放在水缸里,不用担心它会沉到缸底——不是有句老话吗,“按下了葫芦却起了瓢”,顶多翻一个身,又浮上来了。
葫芦瓢便于舀水。尤其是夏天,刚从地里干活回来,嗓子眼渴得直冒烟,二话不说,操起葫芦瓢就舀,一瓢“井拔凉”(当地称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咕咚咕咚”进肚润过肺腑,全身的汗立马止住了,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葫芦瓢也可不沾水,终生不与水打交道。譬如,在米缸挖米、面缸挖面,装花生、豌豆、绿豆、芝麻等,盛鸡蛋更方便。每次听到村头有货郎吆喝“有钱来买,没钱来换”时,女人和孩子们便坐不住了,摸摸口袋里没钱,赶忙拿出箱子、柜子里的鸡蛋,随便数一数装在葫芦瓢里端起就走,唯恐去迟了,针头线脑、瓜子小糖、纸烟火柴等琐碎东西被别家抢换光了。
千万别小看了这葫芦瓢,在那时可金贵得很。衣服破了,能缝缝补补,葫芦瓢同样可以。有一次,我不知是在玩耍还是端东西,反正一个没注意,葫芦瓢从手中“啪”地掉在地上,当时就裂开了。母亲心疼得不得了,拿起棍子就要教训我,好在被祖母及时拦住了。晚上得闲,祖母将破底瓢放在热水里几近泡透,然后取来大针麻线,就着灯光一针一线地将裂口重新缝好,第二天这葫芦瓢竟又能照常使用了。
从前灾荒年月多,尤其是春仨月青黄不接,还有冬仨月饥寒交迫,乞讨要饭的也多。走到我家门口,如赶到饭时,祖母便接过他们的碗,给盛得满满的,让他们吃饱了再走;如不逢饭时,祖母就拿着葫芦瓢去屋里挖米挖面,几乎每回都能盖住瓢底。只要囤子里或缸里还有,祖母就非常大方地施与,从不像有的家庭那样象征性地打发。
如今,农村家庭厨房里的自来水龙头和瓷盆使用起来相当便利,葫芦瓢等家什被物美价廉的塑料或不锈钢制品所取代,不知不觉走向了时光背后,成为名副其实的老物件。
往事如烟,记忆漫漶。但带着温度和感情的事物却因为怀念而在心底越发清晰,葫芦瓢便是。
(作者:李成猛,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