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
乡间有老灶,已经油头垢面,蒙尘多时。别看这老灶土,可它曾经红火过辉煌过,相伴我们度过童年和少年。
在那个已经远去了的年代,老灶铁锅除了煮出喷香的米饭和鲜美的菜肴,还有许多附带的实用性功能,给乡人带来不可替代的实际价值。
过去的农家一般是三眼老灶,除了三口铁锅,还有两口膛罐。这膛罐和铁锅一样,也是连着下面的灶膛,火苗一样会蹿到膛罐的底子。膛罐里都是注入满满一罐清水,当饭菜烧好后,膛罐里的水也就滚热了,灌到茶瓶里可满足一家人的洗漱用水,既节省柴火又方便及时。
灶膛里余火熄灭后,家庭主妇会继续利用其未尽的余热。家里养猪时,母亲会将备好猪食的两三只泥瓦罐子埋在灼热的草灰里,下一次喂猪时便自然熟透了,喷发出特有的猪食香味,加上备好的豆渣或豆饼饲料,那八戒大仙便哼哼切切地埋头猛吞,三四个月的光景便养得圆圆滚滚。
灶膛外围的热量也会被充分利用。阴雨的日子里,如果有小孩尿布或裤子尿湿了,到河边一甩拧干,而后围在灶壁上,一顿饭的工夫便炕干了,干松松脆嘣嘣的,带有一股灶膛特有的焦煳味。当年目睹母亲默默无闻地为弟弟妹妹们这样做时,我都会心生感慨,我小的时候又何曾不是母亲这样照顾过来的呢?
灶膛里带火星的草灰也是很有用的,特别是伸手怕冻的冬天,母亲会把两个铜质的烘炉子压满带火星的热草灰,再盖上带孔的铜盖子,然后便你来我去地轮流焐手脚。手脚一暖,浑身就暖了,没了寒意,便可闷起头来写功课。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铜炉子草木灰,我那稚嫩的手脚不知会生出多少冻疮。
灶膛一天下来会积满穰草灰。虽然余热已尽,但这穰草灰废而不弃,乡人还会充分利用它的剩余价值。母亲总是把草灰倒进猪圈里,经过猪粪和杂草的综合分解、发酵后,便成为垭田的好肥料,长出的庄稼乌旺,稻秆壮实,籽粒饱满,米质当然也是绝对上乘。至于秧瓜种菜、点豆育苗,更是少不了草木灰的帮衬——一来草灰生暖不板结,便于种子发芽出荚;二来草灰肥而不冲,利于初生幼苗发棵生长。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踏上故土,走进厨房时,突然发现煤气炉取代了老灶的功能,灶台受到冷落,伸手摸去已经没有任何余温。曾经的炊烟不见了,曾经的铜炉不见了,曾经的猪圈不见了……那些金黄的麦秆稻草则被弃放在沟渠和堆圩上,失去了发热发光的机会,真正变成了填沟堵河的废弃物。
我伫立在灶膛旁发呆:我的草灰、我的炊烟还会回来吗?我的铜炉、我的膛罐还会再见吗?没有了滚热的灶膛,没有了袅袅的炊烟,没有了温暖的草灰,还是童年的故乡模样吗?
怀念那口油光发亮的老灶,还有那灶膛里的草木灰香味……
(作者:夏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