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公园变身西游国

    猴年新春伊始，电影《西游记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上映，借由古典名著衍生的传奇故事再一次被搬上银幕。这部影片的美术设计，是出自我的儿子傅鸫之手。

    2014年春节，电影《大闹天宫》夺得当年“春节档”票房之冠。影片中万匹天马出厩，奔驰于层层叠叠的天宫，孙大圣、玉帝老爷、李天王在云中打得不亦乐乎。这部电影的美术部分就是傅鸫来做的。当年年底，郑宝瑞导演聘傅鸫再次出任《西游记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美术指导。

    我试图进入他的创作生态，与他对话，结果，让我感到震撼。

    傅鸫告诉我，剧组辗转到无锡搭景筹备，由于片中有一处设定了西域国度，他找到一个废弃的公园，叫亚洲城，刚好成为场景的底子。这个地方虽杂草丛生,满目疮痍,却有着拜占庭韵味的骨架。

    该片前期拍摄4个月结束，后期用了8个月。虽然数字电影制作布景的环节被绿幕取而代之，有了更多的造景余地，但是，搭建表演区，进而精准地与电脑视效衔接，却有极大难度。例如，故事主要发生地之一的云海西国全景气氛图，前景的树林是实的，远处层层叠叠则是虚拟的，这种衔接对于美术设计师的考验非常大。

    根据剧本，傅鸫创造出自己的视觉体系，即波斯、塔吉克斯坦民间美术加异形，制造中亚风土人情氛围。他去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和大都会博物馆考察了阿拉伯生活场景及服饰道具，比如皇宫大殿、寝宫及药铺、香料厂、烤羊肉厂等，并借鉴哥特式建筑设计白骨精场景——阴森神秘的波月洞。

    “我最满意的是云海西国的场景，是将一个废弃公园改造成一个国家。”他不无得意地对我说。他的笑容激活我的记忆，一下穿越了40年。

    1976年，鸫儿三岁，在巴掌大的纸上即兴涂抹了一只鸭梨。他爹阿傅，兴奋地补笔写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八个字。这千里行向何方？轨迹冥冥中已注定，鸫儿天生的左撇子，却能左右开弓，握画笔和拿筷子一样都能熟练持左手。

    他爹有三个身份，导演、摄影师、画家。所以，鸫儿传承了我们的基因，从小就耳濡目染电影的这和那。他对外语的感悟又继承了外公赵瑞蕻（作家、诗人、翻译家，法国小说《红与黑》的第一个中译者）、外婆杨苡（作家、翻译家，主要译著有《呼啸山庄》等）的天分，英语不用说，法语不过是对照磁带教材自悟而已，等法国大使馆面试的时候，口语好得竟被误以为他在法国出生。这都自然地为如今他的国际化做了准备。由于他天生阻抗“全面发展”的桎梏，因此以数学分数刚刚及格勉强进了双榆树中学。考试时，三门不及格，为了不让我们难过，他谎称三门100分。这个同时对捏泥巴感兴趣的儿子，在唐山大地震后的一天忽然对我说：“妈妈，假如再来地震，我就带块泥，捏东西养活你！”让我感伤不已。为此，我们下决心，保护他的稀有才华。

    他想画什么就画什么，画邻居小孩的猫、动物园的鳄鱼，再后来自编连环画。比如我出差，他给我的信上画了几个场景：他躺在床上眼泪啪嚓地想妈妈；他踮着脚在食堂买油饼；他背着书包上学去，头上小鸟在飞。在大同云冈石窟冰冷的洞窟里，在黄河畔、太湖畔、卧佛寺，都留下我们母子写生的足迹。

    少年傅鸫所画的速写素描可以千幅计算。终于，在我和他爹中央美院附中毕业25年后，傅鸫成了我们的校友。四年的学习成就了他完善的基本功和审美观。四年后他以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考取中央美院雕塑系，这使他在审美习惯上就更上一层楼了，即所谓存在感有了质变——画家绘画只看一面，雕塑家需要看360度，三维空间意味着已接近了电影的存在感。

    我问傅鸫：《三打白骨精》这部影片中，你的设计理念是什么？

    他回答说：制造陌生感。

    这让我茅塞顿开，他没白去法国留学。

    1997年，傅鸫获得全额奖学金，赴法国坎贝尔美术学院留学。他学习的纯视觉艺术，要求敞开梦想空间，自己找手段，但做的一定不该是拷贝。陌生感就是对拒绝拷贝的诠释。在此期间，他的作品都是以陌生感夺人眼球的。比如有个木雕叫《雨中的驴》，一只驴在奔跑，身上插满了钢筋，人们惊呼，这怎么是雨呢？结果，就是越看越像雨。陌生感成为观众认同的节点，陌生就是创造的直觉，这成为他审美的世界观。2000年，他获得法国文化部颁发的硕士学位嘉奖。四年后留学归来，他要找到施展的空间，除了电影还能是什么呢？他早在1996年已经钻到连续剧《小井胡同》做摄影助理啦！

    他说：“妈妈，电影是我的生命。”

    随后，他便跳入影视这条河，撒开地趟，如今的他已不能同日而语，各行不无业绩。并且他独立导演的动画电影《魔法小姐妹》已经初露锋芒。

    有影评人说：动手出来的行伍影人必出类拔萃，志在必得。

    我的鸫儿呢？科班加行伍！

    我再问他：《三打白骨精》中最得意的部分是什么？

    他自鸣得意：“戏最好看的是夜宴，戏最重的是街道。”

    “云海西国夜宴里，唐僧一行受到国王的隆重款待，席间，国王向唐僧倾诉这个国家饱受白骨精的袭扰，民不聊生，寻求师徒四人保护。话音刚落，从墙上一幅描绘云海西国军民抵抗白骨精的挂毯上，白骨精真身飘然而出，大闹夜宴。悟空和白骨精剑拔弩张，势均力敌。”

    “在云海西国街道上，唐僧对悟空‘滥杀无辜’忍无可忍，轰他离开，悟空因无法证明他杀的是妖，不愿离开却无力抵挡，悲愤不已。”

    鸫儿津津乐道，那我们一起来看傅鸫制造的陌生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