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盼望着过年中度过的。因为过年不仅仅可以穿上新花袄,更能吃上妈妈做的香喷喷的粘豆包。
我生长在河北省兴隆县五凤山下的一个偏僻小村,十几户人家散落在村子里,平淡、清贫、冷清是小村生活的真实写照。这种真实生活如门前的车河水,平静得只有微微的涟漪沐浴着我们日复一日的童年,我和小伙伴们总盼着童年的河水激起一丝浪花。对于我们,这种生活的浪花就是色彩斑斓、美丽如画的节日——过年。
在老家,刚进入腊月就有了年味,村头的石碾开始昼夜不停地使劲轮转。妇女们套好毛驴,把黍子等一簸箕一簸箕地倒在石碾上碾,碾出米用水浸湿后再用碾子碾成面。农村有句土话叫“扔下笤帚占下碾子”,可在我们小村从来没人这样做,大家都是商量着今天该谁家碾面了,明天又该轮到谁家了,不管是轮到谁家,村里的妇女们都会拿着箩,早早地来到全村唯一的一个碾子旁帮忙箩面。
三个女人一台戏,在村子的碾台边,她们有说有笑热闹极了。平时保守又传统的妇女们到了这座石碾旁,这个属于她们的世界里,她们的故事就讲开了,她们的段子就荡起了笑的浪花。记忆中村里人从来没因为用碾子的事拌过嘴,吵过架,生过气。妇女们把本来冰冷的石碾给转得热热乎乎,让小村、让石碾都充满了人情味。
妈妈是个人情味实足的人,在推碾子轧面这件事上更能体现她的善良。她总是考虑谁家孩子小,谁家有老人,谁家人身体弱,就让谁家先用碾子,让来让去,轮到我家推碾子轧面时,一般都是到腊月十五了。本来我和弟弟妹妹早就盼着妈妈快点儿蒸粘豆包吃,可是妈妈就是这样的性格,不论在家还是在外都是先想着别人。在三里五村,妈妈是出了名的巧媳妇。她做的粘豆包个个都有灿黄的色泽,松软的质感,香甜的味道,鲜鲜亮亮的,一揭锅满村飘香,年味四溢!
妈妈善做粘豆包的名声随着馨香的粘豆包味儿一起,传得很远。
记得每到腊月,村里年轻的媳妇们都到我家,询问怎样才能蒸出一锅又好吃又好看的粘豆包。妈妈这时候是最忙的,这家让给看看面兑得如何,那个问问面发得是不是火候、蒸豆包的时间长短……妈妈就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们:“只有兑面比例合适了,蒸出的豆包才好吃。发面更要讲究,要用开水和面,再把和好的面盆放在热炕头上用棉被子盖好,过一个时辰,面就发起来了。这还不行,这叫‘假发’。还要把面用手压下去再发起来时才是真正的发面呢,这样的面就可以用了。”
妈妈还亲手教她们把烀好的豆馅攥成团。她总是把圆圆的粘豆包做得表面光溜溜的,包完一个就先放在干净的盖帘上。够蒸一锅时,就把从山里采来的桲椤树叶铺在大锅的竹篱上,再把包好的豆包一个一个按顺时针方向一圈圈摆好,然后开始加火。大约40分钟吧,一锅香喷喷的粘豆包就出锅了。这时蒸豆包的工序还没完成,妈妈还告诉年轻的媳妇们,为了过年的喜庆,豆包上要点一些红点儿,这红点儿是用家里的山楂皮捣烂而成的天然色素,用山麻果蘸上山楂红趁热点在黄黄的豆包上。这时的竹篱上,底部是绿色的桲椤树叶,中间是黄黄的粘豆包,豆包上有发亮的红点儿,整个竹篱就像盛开的一朵莲花,好看极了。
这么多年以来,老家还延续着过年蒸粘豆包的习俗。每到年根儿,家家户户都会蒸出很多粘豆包,直到把家里的大缸小缸都装满。不同的是现在不仅仅是为了能够吃到二月二,还要把山里的粘豆包送给城里的亲戚朋友,和他们一起分享农家丰收的喜悦和富足,因为老家人一直信奉吃粘豆包吃到出正月,一年都温饱,一年都发财,一年都平安。
(王久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