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从天气预报里得知上海要下大雪,我心里有些窃喜。你想想,南方,大都市,雪,大雪,多少年不遇,什么感觉?精神家园里那道上锁的木门,终于打开了。门里拴着记忆,关着冀盼。是景,是诗,是地道的生活,都与守望风雪有关。
2007年10月,我在四川达州我的老家画了这幅《巴山风雪》,用一支普通的钢笔,画出我再熟悉不过的大山和院落,画出风雪过后山村的宁静。2011年9月,整理出版钢笔画作《诗意的栖居》时,我给这幅画配了几行文字:
远远地,就看见那山的轮廓,巍立在村子后面
雪,盖住地表,纯洁了视野
屋里柴火,融化了屋外风雪
怒号的衰草,摇曳着青石板的冷峻
一个冬天的村落,多少人间温情
如果说诗人的天职是返乡,那我骨子里渴求的则是用笔画出乡愁。让人循着这根根线条、循着这点点笔墨,借由艺术和文化的小径,返回自己的家园。
有道是,倦鸟思巢,落叶归根。在哪里长大,就自然惦念哪一方水土。我出生在大巴山区,对川东北的磐石枯藤雾霭老屋有着天然的亲近和特殊的感情。有时即便是行走在繁华的外滩、淮海路,也会一激灵就想起大巴山的苍古来。灵魂,总为故乡出窍。
记忆中的雪,总是不期而至,有时天一亮,推开门就看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大雪总是盖在冬麦上面,像一床被子,白里透着绿、透着来年的好收成。下雪天,很少有人板着脸,大人小孩都很高兴,喜悦大自然的馈赠。有时雪也会在夜晚将至的时候来临,风呼啸水清寒,天上忽然就飘起鹅毛大雪来。谁也不想早睡,一家人围坐在火塘前,婆婆爷爷坐在嘎吱嘎吱叫的破竹椅上,我们则坐在爸爸妈妈的膝盖上,听长辈们扯邻里乡亲的人情,讲山里山外的变迁,谁家姑娘出嫁了,谁家孩子孝顺,谁家的祖坟埋得好,谁谁谁是个败家子……好像一个家族的龙门阵,一辈子也摆不完似的,我和弟弟总是听着听着就呼呼大睡了。尽管门外大雪纷飞,但屋里很温暖踏实。人们常说的家风,往往就在这样的夜晚,在一家人相依为命的围坐当中,渐渐教化而成。
雨雪霏霏,行道迟迟。如今春节就要到了,很多人都在赶着回家。或许老家已不再是“老家”,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乡愁挥之不去,“老家”已被我们带在了身上,正如我在一首小诗中所刻画的那般:
你的模样/写在世界的墙上/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那墙上的柔光。
(魏应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