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史学史的典范

    今天我们谈到“史学史”，对应的英文单词一般是“Historiography”，指的是学科意义上的历史学，而非“事实的历史”。它包含两层意思，即对事实的历史进行研究和撰述的发展史，以及研究事实的历史时运用的理论和方法。依据美国历史学家塞勒沃利斯、弗雷著述的《历史学的方法与技巧》，史学史指的是“对历史写作方式的研究，亦即历史撰述的历史……当你研究史学史时，你不必直接去研究过去的事件，而是研究某个史学家著作里对这些事件不断变化的解释。”我们按此定义去追根溯源，今天意义上的史学史于16世纪才朦胧出现。人文主义时代的法国人让·博丹撰写了流传广泛的《理解历史的捷径》，该书系统地阐述了进行历史撰写的框架、原则和方法。我们可以把该书视为西方史学方法论的先驱之作。

    但直到19世纪初，历史学在德国最早完成职业化进程而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史学史研究才逐渐得到真正的重视。因为职业化的学科研究，需要梳理漫长发展史累积的遗产，以便从中寻获有用的材料和线索，或发现可供研究的主题，或学习借鉴视角和方法。在历史学职业化大约一个世纪后，欧美各国均出现了一股史学史研究的热潮，对历史学（尤其是近代以后的历史学科）进行某种系统的整理和总结，并产生了一系列流传后世的史学史作品。

    递及20世纪，伴随着史学研究的快速发展，出现了诸如法国的年鉴学派、英国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学派、美国的社会科学史学派等流派，史学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均出现了革命性的变化，使得人们更需要从不同的角度审视历史记述与研究的演变，分析历史研究背后方法路径和分析技术的应用，史学史研究也因此获得快速发展，成绩斐然。

    从时间顺序来看，20世纪以来的史学史研究可分为三个阶段：学科初始阶段（1903—1945年），这时的史学史大多是记述性的；学科史学史阶段（1945—1989年），史学史成为史学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全球史学史阶段（1989年以来），史家以交流与融合的眼光看待全球史学史的发展。从著述体裁来看，史学史论著可分为三种类型：书评和传记式的史学史；断代的或专题的史学史通论；全球史学史。当然还有诸如布克哈特、屈威廉、伯瑞、卡尔、芬利、莫米利亚诺、布罗代尔、格拉夫顿这类历史学家的自我反思，对史学史与史学理论的思考；也有克罗齐、科林伍德、海登·怀特等人从历史哲学层面对史学史与史学理论的思考。这些著述都从不同层面对史学史研究作出贡献。

    20世纪中期之后世界格局发生急剧转变，全球一体化加速。与此同时，从相互联系的观点撰写世界史，或从整体上探索人类文明的演进规律和发展动力，不断促进史学实践要体现全球视野。随着全球史的出现，全球史学史也出现了。全球史学史论述的主要特征是：不仅论述史学本身发展的历史，也研究史学与社会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注重史学形成的社会基础与文化基础，注重史学知识的传播与社会组织、学术体制之间的关系；比较方法与全球视野：重视不同区域、不同文化之间的史学互动，着重东西方比较研究，从而说明全球史学一些内在的本质特征；注重传统与接受的关系，研究各种史学传统在内部的传承与外部的接受；力图避免“西方中心论”，充分考虑西方以外的史学传统，不过度突出西方的分期概念，等等。

    全球史学史代表人物主要有伊格尔斯、吕森、劳埃德、富克斯、斯塔西提、沃尔克等人。其中《牛津历史著作史》（牛津大学出版社2011年出版）主编、加拿大女王大学校长沃尔夫教授是极有影响的一位。沃尔夫1958年出生于伦敦，早年主要研究都铎王朝、近代早期英国文化史，后来专注史学史与史学思想研究，著述甚多，成为史学史研究的领军人物。

    《牛津历史著作史》是一套由众多知名学者合作编撰的、涵盖全球的史学史著作，全书由150篇专论组成，是迄今为止最为全面的、涵括整个人类史学文化传统的历史著作史。各卷主编都是各个领域的著名学者。另外，还有由迈克尔·本特利、约恩·吕森、唐纳德·凯利、彼得·伯克等14位知名学者组成的顾问团队，提出指导性编撰建议。这些顾问发挥自身的特长为该书贡献专题文章，这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丛书的编撰质量。全书各个专题论文的作者在学术界都有一定的影响，比如宾夕法尼亚大学伍安祖教授、德国汉学家闵道安、印裔历史学家迪佩什·查卡拉巴提、英国古典学家劳埃德、美国汉学家杜润德、史嘉柏、夏含夷等等，这些高水准学者的加入为整套丛书编撰质量提供了可靠的保障。

    《牛津历史著作史》是一部按照编年顺序、注重各国史学传统，努力再现人类史学文化传统的史学史著作。全书力图避免西方中心观念，且注意比较研究，以全球眼光、平等价值看待各种史学文化传统，且非常注重非西方史学传统的研究。每一卷的历史分期都考虑到东西方的具体情况，在大时间框架内处理国别史学史、地域史学史、专题史学史。

    各卷所包括的时间范围在逐步递减，这不仅反映了后来各卷尤其是自19世纪以来，史学史考察对象在地理空间上的扩大，而且反映了历史学活动的急剧增加，“研究越来越接近现代时，这些研究时期就越来越缩小了，这不仅是因为存留的材料和著名的作者越来越多，还因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范围内的重要主题也越来越多”。

    编者尽量不采取传统的古代、中世纪、近代的历史分期，目的就是为了避免不恰当地突出历史分期的西方观念；尽量回避自19世纪以来所形成的民族史传统，注重地方史、区域史、跨国史、洲际史的书写以及彼此之间的联系。特别突出三大传统及一些次要的独立传统。三大传统分别是地中海传统、伊斯兰传统和儒家传统。次要的传统包括古代印度、前殖民时代的非洲、拉丁美洲，以及南亚、东南亚的部分地区。

    编者注重跨学科研究，改变过去史学画地为牢的局限，吸收艺术、考古、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等领域的研究成果与方法，尽可能全面系统地反映人类史学成就。注重史学知识产生的社会背景，分析各种制度、机构对史学知识的影响。编者淡化宏大叙述、宏大理论，侧重具体事物论述，反映史学研究的前沿动态，并且设计了大事年表、原始文献、研究文献，增加了可读性。

    （作者单位：上海师范大学光启国际学者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