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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5年10月09日 星期五

    书堂新论

    极尽精微趣味浓

    作者:邸永君 《光明日报》( 2015年10月09日 16版)
    题图为郑板桥《竹石图》条屏。(图片由作者提供)

        前辈史家,多精于考据。以当今学术术语论之,即注重细节,着眼微观。宋玉《风赋》有云:“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学术创见,必自发现问题始;而发现问题,必起于疑;疑,则需学养与识见为前提也。

        清代画坛,“扬州画派”颇具影响;而郑公板桥(1693年—1765年)乃执牛耳者。其以德才立世,科举起家,为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曾任知县,颇有政声。后辞官高蹈,辄偕友朋寄情山水、诗酒唱和。晚年卜居扬州,鬻画为生,与画家汪士慎、金农、高翔等诸君游,时人有“八怪”之目。

        板桥擅画竹,亦工诗。尝作《竹石图》,并附七绝一首,云:“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此事脍炙人口,几至妇孺皆知。然以方位对应时令、星相循序位移等角度论之,“东西南北”之表述,则大不如“东南西北”更为精准合范。首先,东南西北与春夏秋冬四季相合。一年四季,物换星移;北斗七星,斗柄长转。春指东,夏指南,秋指西,冬指北。而四季顺序固定,与天地相始终。故“东南西北”对应“春夏秋冬”,自然合序,顺理成章。其二,日、月东升西昃,昼夜交替轮回。自东而南,自南而西;古人依想象,认定夜间日、月必由北而复转至东,亘古不变;故“东南西北”之序,由来久矣。

        某日,吾突发疑问,板桥以进士出身,学养深厚,必当精虑及此。于是查验山东潍坊博物馆藏板桥《竹石图》刻石之拓片。果真原作乃“任尔东南西北风”!且第二句原作竟是“立根原在破崖中”。仅28字之原作,于流传过程中,竟有三字有误,谬之大矣哉!

        其实,此诗尚有另一版本,曰“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乱崖中;千磨万折还坚劲,任尔癫狂四面风。”此诗引自深圳博物馆所藏之郑板桥《竹石图》,乃中山大学已故教授、著名古文字学家商承祚先生捐赠之物,经多位专家掌眼,鉴定为真品无疑。然流布不彰,诸君姑且一阅可也。

        《中庸》云:“致广大而尽精微。”意为“既要追求广阔宏大之心胸视野,又当具备精准细微之辨别能力,真修身之要领、治学之达道也。

        《红楼梦》中,有“假作真时真亦假”之儆语。今有多少“以讹传讹”“吠形吠声”之成论大行其道,亦未可知。切望与诸君相互砥砺,莫因善小而不为,逐一摈除,以正本清源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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