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瞅见村头的那棵大槐树,小军就听到“轰”的一声炮响,脚下的溪流刚才还“哗哗”地叫得欢,转眼间就蔫了,偶尔拼着老命“突突”两下,可惜心力不逮,只好草草收兵。小军和同伴紧步向村里赶去。
半小时到了村口,老支书正领着一支“娘子军”,要赶去山的西边,那里就是县上开的煤矿。
或许是一种预感,或许是因为山那边炸药味道太重、声音太响,不知怎么,老支书就是感到山那边出事了。
老支书一把抓住小军的手,“你们快、快……你们的脚快,快去那边看看到底是不是出事了。”
张婶也对小军扯着嗓子喊:“我这耳朵坏了,还被震得愣了好几愣。”
爹娘都在,小军心里一愣,拔腿就跑。
天近墨了,他们还没回来。各家也没心思做饭,因为很多家的孩子都在矿上做事,除了几个读过书的小伙子跟着小军去了城里。
矿上的收入不赖,一吨煤50块,再能吃苦一点,每人每天收入可拿到120块到150块。连续五年过去了,村里的许多小伙子也靠在矿上做工娶了媳妇,有的人家房子也翻新了。
小军的大哥也劝过小军,“城里的消费高,何必总在外谋生?回来吧,到矿上,随便谋个事都能挣得和你现在差不多。”
小军何尝没考虑过回来?守着金山在跟前到外面干啥?但当初他带着五个伙伴一起去创业,五年过去了,他们的事业——为城里人堵漏,才刚刚站住脚。这活,虽然不会一下子发财,但是很有奔头,是一门技术,因为城里的房地产发展迅猛,有的楼房在结构上建得就粗糙,交房时看不出来,一用就漏。有的漏水、有的漏雨,有的用一年才漏。记得那次就因为楼上淋浴房向楼下漏水,很长时间都没有解决好,两家抄家伙动刀子干上了,竟然闹到了法院。后来,还是小军他们给拿下了。因此他们也得了个称号——“一贴灵”。这类技术活说穿了还真是个行当,涉及材料、结构等专业,没两把刷子还真干不了,市场也很有前景。不过小军他们想,要是房屋建筑质量好了,这份工作前景就不好了,但也可以向专业堵漏公司学习,为水坝、水务工程堵漏,这更为可观。
这次小军他们回家过年,还有些犹豫,因为手上还有很多活没干完,但是年还是要过的,更重要的是要回来看看爹娘。小军也怕回家,一回来,就要买这买那,见到亲戚的孩子总是要送点小礼物,特别是娘喜欢唠叨几句:“找到媳妇没有?你看谁家的谁都结婚了,甭四处窜了,还是矿上干得欢实。”老爷子更加直截了当:“回来吧,外面没看到能混个啥名堂!”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老村长和小军他们几个才回到村上,扛着五个袋子,随同来的还有矿上办公室的老李头,他几乎是被绑来的——矿上的头儿都跑了。
村子里炸开了。起初,张婶也是悲痛欲死地大哭,后来看见自家孩子还在人群里,赶紧一把搂过来,抱在怀里喜极而泣。
娘的脸都有点变形了,拉着小军的手问:“你哥呢?你哥哪去了?”
小军大哭,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继续哭。
娘的一声嚎叫撞碎了小军的心。
空气里灌满了悲伤。
流经村庄的溪流似乎被这悲伤给传染了,眼看着就要断线了。
“这个大煤矿听说是县上某个干部的亲戚开的……”“还有一些干部是暗地里的老板……”“这么不注意安全”,大伙儿围在一起说着话,还顾不上村里的水危机。
五天过去了,后事的处置告了一个段落。五家亲属被老李头叫到一起,边哭边吵边闹,算盘珠子“啪啦啪啦”地响。最后他给每家一个大信封,事情就了了。矿主也回来了。
水快没了,做饭也越来越成为问题。这溪流就是山上的泉水,水质好,冬暖夏凉,前几年曾经有些变味,都是因采矿造成的。后来,因为每家都有人在矿上工作,也就息事宁人,没再找矿上的麻烦。
要说,这溪流可是大孤村的母亲河,它不仅是村里人的饮用水,也是种田灌溉的水源。采矿伊始,水流有所减少,尤其是旱天,溪流的水大不如前,大伙儿为此去找过矿上,因为旱天要是没了水源地,庄稼可就没有了收成。矿上很当一回事,赶紧采取措施堵了漏水点,水流似乎又大了些,只要能过得去,村上的百姓也就算了,他们祖祖辈辈在这里,有的是忍耐力。
过年、出殡、断水,这让大孤村再一次有了不祥之兆。老村长找到小军:“这矿上的一炮,是不是把山给炸漏了?你大哥就是被水冲出坑道,我们在山脚下找到的。我想是不是溪流改道了,咱们还得去找矿上去!”
矿上也正着急呢!水堵不了,无法恢复生产!
一见老支书来了,矿主更是像自己受了难一样悲伤,因为一天不恢复生产,他每天就要损失一大笔。
老支书不关心他的事,只管这水流什么时候可以回流到村里去。正在大伙儿着急的时候,不知谁冒出一句:“小军不是会堵漏吗?这次漏水了,你堵住不就行啦?”
矿主一听到小军会堵漏,赶忙跑过来拉住小军的手,请求帮助。小军一甩手,不给矿主好脸色。他想,大哥这一走,爹娘谁来照顾?到城里和自己一起住吧,他们不习惯,地也会荒了;不去城里吧,我就得回来,城里的活就没法干了。
老支书也开腔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看有没有办法把这山漏给堵住了,让水流回咱村?你说话!这可是咱村的保命水!”
小军被老支书一顿说,给说透了。他望着眼下这态势,急得来什么?水从石坎流出,接着向西流去而村庄在山的东面,也就是说这一炮让山泉改道了。这一改道,如果不想办法把它改回去,村里就没有水了,村里人就待不住了。这可是几百号人的村子,祖辈都在这里生活、耕种,怎么搬得动!
“照理,我就不该帮矿上这个忙,让它进水,可村庄我得管!”孰轻孰重,小军还是清楚的。他想到了模袋混凝土在处理大坝漏水时的功效,赶紧让一个小伙子去县城购置了材料和设备,连夜赶回村里。
大家再次翘首以盼。
三天过去了,山漏堵住了,溪流回来了,村里生活又恢复了宁静。煤矿也陆续恢复了生产,还到村上招工。
条件还不错,村上的壮劳力眼睛亮了。
矿难,似乎给忘了。
水可以流转,人也有回程。小军回到了城里。
过几天他听到消息,村里有人家正准备盖新楼。
细一打听,是从老李头手里领了信封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