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杨西光同志都是在1954年走进复旦校园的,他是校党委书记兼副校长,我是工作了几年又考进复旦的学生。在我这个学生眼里,杨校长(我们的习惯称呼)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官,他就是一个老师,我们在校园里上摄影课,他走来了,可以拉他一起拍个照。同学有苦恼,愿意给他写信,向他倾诉。
1958年我毕业留校工作,杨西光调任解放日报总编辑,很快就任上海市委常委、市委教育卫生工作部部长,还兼任复旦党委书记,后任市委书记处候补书记。1960年我也调市委教育卫生工作部做文字工作。“文革”爆发,杨西光是上海市委领导中第一个被打倒、被整得最惨的一个。我是机关被重点点名批判的修正主义苗子,在五七干校待了八年。“文革”后期,杨西光从隔离室出来,也到了五七干校,我们有时在食堂相遇,便端着饭菜坐到一起随便聊上几句。
“文革”收场,他被派往光明日报社主持工作,我调进文汇报工作。我来京出差,曾多次上门看望他。
1978年8月,我写了一篇介绍复旦数学系以苏步青、谷超豪、李大潜为代表的三代人接力在数学王国攻关事迹的长篇通讯,他决定拿出一个版面,与文汇报同日刊发。
杨西光同志对复旦怀有深厚感情,在他主持复旦工作期间,在教学、科研、师资队伍建设上浇注了大量心血。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复旦园区还没有什么大楼,在校门对面还半是农田的地面上却立起三栋崭新的小楼房,那是学校为陈望道、苏步青、陈建功三教授建造的住所。这在全国实属罕见。那时还没有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口号,房子摆在那里,口号就是多余的了。就是在那政治高温的日子里,复旦党委对新学科、新实验室尤其是青年教师队伍建设,抓得很紧,排名单、抓重点、给任务、压担子,老中青传帮带,蔚然成风。一批教学、科研新人迅速成长为挑大梁的骨干,复旦今天的发展,离不开当年打下的坚实的人才基础。
在市委教育卫生部工作期间,给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有人提出调复旦经济系教授蒋学模到部里当高教处长,杨西光不同意,他说,一搞行政工作,他的经济学专业就荒废了,他在专业上还有发展空间。不图一时之需,而着眼其人的长远发展,这也是对人才的一种关心爱护。对于一般干部,他不但能注意用其所长,生活上也能给予关心。我和另一位年轻同志从复旦调进市委机关,每天从学校赶到机关上班,路太远,机关行政处迟迟不给解决宿舍,部办公室主任催办无效,他就亲自给行政处长打电话,才把事情解决。作为领导,你从他那儿得到的不只是一个个指令,不只是要你干这个干那个,你从他那儿得到的还有关心还有暖意,这才是让人难忘的。
杨西光同志离世前一个月,我去看望他,他夫人季宝卿同志告诉我,他说话已经困难了,我进了卧室,他看见我,就叫着我的名字说,我不行了,说着竟然从床上坐起来,摘掉氧气管子,向我询问当前群众关心的热点问题,报纸又是怎么宣传的,一谈就是20分钟,我几次起立,都被他阻止。在生命垂危之际,他的心还是紧紧贴着人民群众的脉搏,在怦怦跳动。他主持修改、发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在推动新时期思想解放运动上作出的重大贡献,就更是让我难忘的。
(作者系文汇报原副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