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戴胜鸟

    窗下的海棠梢头站着一只戴胜鸟，居然有一刻静止不动，像是凝思地对着远处，但也就是一刻而已，很快就不停地转头弄尾，随之冠羽生出无数的变化。我觉得这是无可比拟的美感，这种美感在瞬间产生，又在瞬间变换，无法捕捉。

    其实对这类美感作如此的反映，在现代背景下已不是时尚，新的设计意味已替代对自然那种体验式的观照方式，那是过去式的昔日情怀了。也许我会有一点孤独，但没有一丝失落。因为我知道这份情怀有过它的辉煌，况且自然毕竟是一种生灵，对着生灵之物，你能感受，能捕捉，也能印证你自己，哪怕是顺从式的细辨过程，可以让情绪缓缓地融入，也让心思有个安栖之处。

    戴胜鸟仅停留片刻，已不见踪影，两只白头翁在蜡梅上翻转觅食，蜡黄的小花朵点缀在穿插得体的枝条间，偶尔残挂着赭褐色的枯叶，俨然成了一幅流动的宋画。有时我难以清晰地分辨，到底是宋画让我这般看到了自然，抑或是自然让我辨出了宋画的风采。这使我开始意识到我的感官已与我所累积的经验叠合成一，也就是说我的视觉并不是一种纯粹的视觉，而是沿着一条无形的轨迹在伸展。例如蜡梅旁沿墙仍有紫罗兰在开着，假如我来注视这紫罗兰，我所延伸的画面想象将是另一种积淀在意识里的画面。

    传统、现代这两端似乎将我交夹在一个缝隙之中，透过这一缝隙，我仍有一个天地，这一天地是自然。当今的绘画无不展现这种原生态的生机，对比之下我心中的那些古画，确实是生机的一个倒影，而水面则是一个心境，原生态在这一心境的水面上重新泛出了自然。当然若干年后，眼下的现实又会被新的现实所替代，它也会留下一些倒影。

    白头翁飞到了栾树上，栾树虽已掉尽组成大伞般的叶子，残余一串串似叶的子壳，在寒气中坚持不掉，我回想起它曾有的风采，那是十月起在茂密的叶丛中冒出泛白、泛黄也有玫瑰红的成团、成串，说花非花，称果非果的小花，其籽如梧桐籽一样贴在像叶的果荚边。如今已退尽韶华呈现枯褐色，稀薄的日光下有斑鸠栖息，呈现一幅清冽的画面，我将呈现的画面取名“立春”。